美麗的重逢
作者:曲晶
“曲晶,你好。我今天一整天在路上,剛剛到河內的賓館。在機場讀了你送給我的詩稿,很喜歡。明天一早要飛到越南另一個地方,等我有空,會給你寫信。很高興昨天見到你,也很高興認識你媽媽。你們倆都充滿愛,給別人帶來溫暖。你的發(fā)言和朗誦讓我落淚。多保重!祝你和家里人開心!——貞敏”
徐貞敏,一個頗有中國味的名字。其實,她是位美國人,真名JamiProctor-Xu,詩人、翻譯家、母親,現居北京。盡管被譽為漢學家,她卻常在簡歷中省略這個稱謂,而添上“母親”,她認為“母親”也是很重要的“工作”。
我倆邂逅于在秦皇島舉辦的第二屆海子詩歌藝術節(jié)。詩歌和緣分如此奇妙,讓我與貞敏成為好友,怎能不讓我為之感嘆?
第一次見到貞敏,我就深為折服。她高高的個子,一身黑色衣服,素面朝天,卷曲的金發(fā)自然地垂過雙肩,未像其他生性浪漫的女詩人那樣精致裝扮,但骨子里散發(fā)出一種田野的氣息。朗誦時,亦沒有過多的抑揚頓挫,聲音如清泉流過月夜下的青石,讓你的心不覺中靜下來,遠離浮躁。最打動我的,是她眸子中閃動著溫和快樂的光芒,那是孩子才有的清澈眼神。
我坐在輪椅上,被幾名大學生抬至舞臺中央。要面對許多大腕級的詩人朗誦自己稚嫩的詩歌,胸口有小鹿在撞,但我很快便排除雜念,進入情境當中。先朗誦了小詩《飛翔的蝸牛》,感恩愛和勇氣給我力量,讓一只夢想遠方的小蝸牛義無反顧地出發(fā),借助隱形的翅膀飛翔。在獻上第二首原創(chuàng)詩歌《綻放吧,格桑花》之前,我講述了該詩的創(chuàng)作背景,秦皇島女詩人趙永紅救助藏族女孩次仁央金、創(chuàng)造奇跡的故事。很多人為之動容。貞敏沖我點頭微笑,我也笑笑,知道身為詩人和翻譯家的她聽懂了。后來,她在我博客上留言:“你充滿愛和勇敢的心讓我很感動。你的朗誦和講述的故事我會記得一輩子!”“親愛的,請別稱我老師,叫貞敏好了。我姐姐和你同歲,我是74年的。蝸牛好可愛,我從小就喜歡!我準備買你的書,估計暑假才會有時間看,期待看你的文字。”
不久,我的勵志文集《飛翔的蝸牛》在秦皇島簽售,同時發(fā)起募集愛心書籍幫助山區(qū)貧困學子和殘障人士的倡導,并帶頭捐書。我沒想到,網友紛紛響應。貞敏發(fā)來私信:“曲晶,山區(qū)的孩子們大概需要什么樣的書?我打算在網上買些書寄過去。這種活動非常重要!謝謝你為孩子們的努力和愛心!”很快,我就收到貞敏郵購來的一套34本的世界暢銷童話。
一個月后,我去北京參加“罕見病真人書”活動,我去探望重度燒傷的10歲男童韓嘉琪。我給嘉琪帶去自己的書,鼓勵他更堅強地戰(zhàn)勝病痛。“加油!等你好了來秦皇島,我們一起看大海。”我買了一套彩繪版《神奇的樹屋》,送給嘉琪。貞敏說過,她9歲的兒子和兒子的同學都特別喜歡這套童話。我希望小嘉琪在忍受著一次次植皮手術的劇痛時,童話中的故事能讓他分散些注意力,給他帶去些許快樂和童年的色彩。
去年夏天,父母帶我回到闊別25年的內蒙,在小學同桌的幫助下,我圓夢草原,還騎了馬。貞敏后來看到照片,由衷地為我開心。“親愛的曲晶,你穿的那件紫色的長裙很漂亮!與你的氣質很配。”貞敏來信時經常不吝贊揚,從一條裙子,一個大花披肩到我身后怒放的鮮花,詩人的熱愛真摯且濃烈。
潮起潮落,春去春又來。2014年3月末,第三屆海子詩歌藝術節(jié)拉開帷幕。得知貞敏會再來秦皇島,我用失力的手在燈下提筆,將原創(chuàng)小詩《醉舞飛花》寫在紙上,打算送給她。一直相信:手書,會帶著溫度。重逢時,貞敏眼中閃出驚喜,她說非常喜歡我的書,常和另一位女詩人瀟瀟談起我。她送我的詩集上同樣有她的親筆簽名,我倆竟如此默契,欣然合影。她蹲在我的輪椅邊,笑容如春陽般明朗、透亮。
當晚的聯誼會上,貞敏向眾多詩人和上千名大學生宣布:“接下來,我會朗誦自己的詩歌《小黑鳥》,送給大家,特別要把它送給臺下坐輪椅的曲晶,她的堅強與博愛深深感動著我……”“我要釋放你的鳥/她在金銀花間等待/她在卷藤之間窺看我/我把她從死亡里夢出來/她生自早晨的光榮……”聽著貞敏用獨特語調吟誦的詩文,我心底漾起柔柔的漣漪。從內向外,貞敏透著一種美國式的單純,詩里的智性及情感經驗似乎伸手便可觸摸。字里行間,有音樂和舞蹈在律動,又如一朵朵開放的花兒暗香飄盈,交相輝映著東西方的色澤。
這是個屬于音樂與詩歌的夜晚,在古箏古琴的伴奏下,詩人們與大學生朗誦著自己及海子的作品。我朗誦的《醉舞飛花》贏得了熱烈的掌聲,分享與貞敏這段奇妙的緣更令人唏噓。我坦承自己不擅長寫詩,更不是一位詩人,但感恩詩歌為媒,讓我們相遇。
“親,我覺得每個人都能寫詩,只要心里有詩,就該寫出來。”貞敏飛到越南時于凌晨留言,“我喜歡聽你朗誦詩,以你自己的語言和聲音,表達你在這個世界上的感受。人活著,就該表達這些,就該發(fā)出自己的聲音。”“如果有機會再去秦皇島,我會去找你。感謝你的邀請!多保重!”貞敏再來的話,我會請她來家里,一起包餃子,一起唱歌,沐浴著午后的陽光或夏夜的星光,海闊天空地暢談,將會是多么快意!
貞敏透露,聽我講起到北京看望小嘉琪的故事,她哭了。“哭是因為想到了孩子的痛苦,也是因為你對他的關心和愛使我很感動。你對生活的態(tài)度和希望經常會給我?guī)碛職狻N蚁嘈拍阃瑯右步o那個男孩子帶來了勇氣和快樂。”貞敏送我的詩集名為《給孩子們的詩》,封面上印著一句:“越小的孩子離詩越近,鼓勵他們守住真實的自己,親近詩性文字,觸摸詩情心靈,暢游詩意世界。”
我的心不禁一動。每個春天,我們與海子相約,不正是為了尋回精神家園中那個如孩子般純真的自己,不正是為了一些美麗的遇見嗎?對宇宙來說,一切生命都是短暫的一瞬。讓文字隨真性情飛揚,讓心靈去發(fā)現和感知,流淌出的,或許就是最美的詩。
茫茫人海中,無數人擦肩成為過客,知音難覓;但有些人能憑借一種特殊的靈魂感應,認出彼此。后者即是:每一次相遇,都是久別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