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范澤喜歡對女人叫親愛的。一叫親愛的,他就覺得無比親近。
其實親愛的在范澤而言就是一個代名詞,和“哎”一樣,比如單位里上班,他會和同事說,親愛的,當然,只和女同事。
所以,他第一次見到姜姜時,沒幾句話,他就張嘴說,親愛的,麻煩你把胡椒粉遞給我。
姜姜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是來相親,范澤請姜姜吃豪客來牛排,兩個人面對面,范澤受開玩笑,并不拿相親當回事,相什么親啊,什么年代了啊,何況,他并不想結婚,才25歲,結什么婚。發了昏的人才會結婚。
他沒有想到姜姜會臉紅,因為現在哪還有會臉紅的女孩子啊。
可姜姜的確是臉紅了,并且小聲說,誰是你親愛的啊。范澤不好意思地說,口頭語,我們公司,親愛的比較泛濫,你別在意啊,我們天天掛在嘴邊上,和說“你好”一個意思,嘿嘿。
那天范澤本來只想吃一頓飯就解散,可看到對面的女子紅了臉,并且吃吃地笑著,他忽然來了興致,吃完牛排,他又提議看一場電影,看完電影,他又提議去上島喝一杯咖啡,到最后散了時,他叫了姜姜的名字,姜姜,他說,嗯,好名字。
姜姜一直低著頭,羞澀地低著頭,范澤更感覺到美,原來,低頭的女子這樣美啊,他離她很近,問她,你沒有談過戀愛啊?
沒。姜姜說,我沒。
“我沒”兩個字分外生動,范澤心跳加速,覺得有什么東西在心里拉著風箱,呼啦呼啦的,姜姜并不是長得多好看的女孩子,頂多中人之姿,穿著也不時尚,素色的連衣裙,一雙半高跟鞋,頭發是自然黑,范澤忽然覺得姜姜非常生動,似一朵初開的蓮花,動人,美麗。他膩了玻璃幕墻中那些太過時尚的女子,忽然遇到這素色女子時。范澤覺得異常的不一樣。
那天他留了電話給姜姜,并且說,我會給你打電話的。
姜姜還是低著頭,小聲問,真的么?
連這聲“真的么”都如此好聽,范澤點著頭,真的,真的,你放心吧。
在分手的時候,范澤說,親愛的,再見啦。姜姜提出了異議,她說,范澤,你不能叫我親愛的,因為,我們之間不是戀人,我想,你還是叫我姜姜吧。
范澤怔了怔,他想,這個女孩子,到底是有些不同的。
他叫過無數女孩子親愛的,她們都很雀躍,然后也回叫他,親愛的,親愛的,喝多了時,她們坐在他的大腿上,背一些熱烈的情詩,然后喝交杯酒,什么事情她們都干得出來。去年情人節,他們一幫人喝醉了,男男女女七八個人,倒在一間屋子里就睡了。
范澤覺得自己活得很自由,可這自由里面有些什么東西卻讓他厭倦,到底是什么呢?他努力地想,終于明白了,原來,他沒有愛情。
二
是的,他沒有愛情。
有了愛情的人應該是什么樣的?至少應該是魂不守舍的,像他現在的樣子。他現在,坐在窗前,給姜姜發著短信: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美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這樣的短信非常煽情了,范澤想,他怎么會變成這樣了呢。
他不再隨意地和那些女孩子們叫親愛的了。太俗了,真俗。他想。他開始叫她們的名字,那些女孩子說,親愛的,你這是怎么了?
他這是怎么了?
所有宋詞中關于腸子系列的都
讓他活學活用了,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他發現自己真是瘦了,從前的褲子,居然挪了一個扣眼,3天不看到姜姜,就覺得心里失落,而看到了,卻又不知說什么。
姜姜還是愛低頭,愛羞笑,愛臉紅。
他拉著她的手,問,你一直這么愛臉紅啊?
她就“啊”一聲,看著他,然后伸出手摸他的臉,范澤,你長得忒好看。這個“忒”字無比生動。
兩個人在小面館中,你吃一口我吃一口,分外糾纏,范澤說愛吃面,姜姜就四處去找山西面館,一家一家去找,到底找了一家口感最好的,于是,她帶他來吃。
后來,她學會了做面。
拉面、削面,圍著碎花裙子,她如賢婦,那樣賢良,低眉順艱。他終于明白自己喜歡她什么了,她有一種中國女子最古典的東西,是那種外柔內剛,如姚木蘭,雖然下語,卻可以四兩拔千斤。
他開始叫她的名字,姜姜,姜姜。叫的時候,還得讓她答應,干是,她答應著:哎。聲音清脆好聽。
他們是認識10個月后結的婚。
姜姜問是不是太倉促了,可他說,不,哪里呢?我早就想有一個這樣的妻子呢,進了門,有熱的茶,有一張笑臉,我想這就是生活吧。
婚禮辦得熱鬧,所有明友全來了,舌他們站在一起笑著。姜姜不如他好看,那些女孩子說,哼,好漢沒好妻,一副嫉妒的嘴臉。
新婚夜,姜姜問,范澤,為什么會選擇我?
范澤笑了笑說,因為你是個認真的女孩子,我和別的女孩子叫親愛的,沒有人臉紅,而你,臉紅了。
姜姜的手繞過范澤的手,兩個人的手扣在一起,親愛的,從此,你不能和別人叫親愛的,你只能和我叫親愛的,而且,得天天叫。
范澤刮了一下姜姜的鼻子:你變得可真快。
那是,姜姜得意地說,現在,你歸我接管了,你叫親愛的吧,現在就叫。
親愛的,親愛的……范澤叫了許多聲。
三
范澤對姜姜的倦怠是從結婚半年后開始的。
她仍然羞澀地笑,仍然不好意思開口說話,仍然喜歡低頭。范澤后來覺得習慣了,但終于覺得小家子氣。
是小家子氣,對,就是小家子氣。
哪像公司那些女孩子,能干,雷厲風行,而且,個個火辣得很。姜姜在保險公司上班,業務實在一般,每個月只能拿到一千多塊錢,和范澤比起來,簡直就是杯水車薪。
不過,她花得也少,大部分錢全讓范澤花掉了,請客吃飯買范思哲,他只穿范思哲,男人不穿范思哲能叫有品位的男人么?
只是這親愛的他越叫越少,開始是有激情的,后來,他叫,姜姜,姜姜,再后來,他連名帶姓,柳姜姜。
姜姜看著他,糾正他,就讓他叫親愛的,開始他還叫,后來問,你煩不煩啊,誰家兩口子還叫親愛的啊,真是開玩笑。
他又開始和同事叫親愛的了。有一次恰巧姜姜來找他,他隨口和身邊一個女孩子叫親愛的,姜姜的臉馬上就拉下來,范澤,你為什么對她叫親愛的?
兩個人在范澤的公司就吵了起來,一個說一個無聊,一個說男一個不要臉,最后,動了手,范澤一個耳光過去,你知道什么叫開玩笑嗎?姜姜吼著: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你是個對感情隨意的人!
無聊!范澤罵她。
你無恥!
那之后,范澤再也沒有和姜姜叫過親愛的,一次也沒有,甚至,連她的名字也不叫了,直接就叫“哎”,“哎”成了姜姜的代號,好像她就應該叫“哎”一樣。
他們還是時常吵架斗嘴,日子一天天過下去,生活少了激情,總是那張臉,范澤生出了倦意,外面的花紅柳綠到底是刺激的,再說,那些女孩子多會來事啊,坐在他大腿上,調著情,說著段子,逗得所有人都笑了,誰認那個真啊。
范澤越來越晚歸,到最后,索性編謊言不回來了。
直到姜姜去找他,看到一幫女人圍著他,鶯聲燕語,花枝亂顫,姜姜走過去,眼神清冷,她把桌子掀翻,然后,揚長而去。
那是他們最后一次爭吵,范澤回來拿東西時,姜姜抱住他:范澤,你不能走,我不讓你離開我,不讓你離開……范澤沒有回抱她,只是淡淡地說,也許我們分開一段時間會更好,你知道嗎?和你在一起,我覺得太清淡,我想過一種濃烈的生活,也許我們當時的選擇就是錯誤的。
四
范澤重新恢復到以前的生活,夜夜笙歌,紙醉金迷,周圍美女如云,大家一片親愛的,世界如此美好。
也有女子示好,只一夜情,然后,各自散去,范澤沒有答應,覺得那樣看輕了自己。他偶爾回想起姜姜的臉孔來,單薄,蒼白,羞澀,好像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女孩子。喝醉的時候他吐,再也沒有人扶著他;胃疼他找藥,再也沒有人遞過水來。
他終于明白了一個道理,那些花枝亂顫的女子是飲料,姜姜是清茶,清茶他可以永遠喝,而飲料,喝多了會肚子脹,有些女子玩玩可以,而有些女子,是可以陪一生的。
半年之后,他開始發短信給姜姜。姜姜沒有回。
他打電話,她也不接。
于是,他親自去找她。
遠遠地,看到了她,風大,吹起了她的頭發,她努力地往前走著,手里提著菜,身體微胖,遠看是微胖,近看才明白,她懷孕了。
離著范澤一米的地方,姜姜站住了。
依然是習慣性地低著頭,依然是那樣清涼羞澀的表情,一如人生初相見。
回來啦,她問他。
范澤的鼻子一酸,覺得有什么東西往外流。
他接過她的菜,然后拉起她的手。
他想,如果她拒絕了,那么,他還會死皮賴臉地追她,一如當年,如果她哭了,他就哄,反正他們也沒有離婚,反正他們只是分居。
但是姜姜很平靜地給他派活兒,你摘菜吧,摘后洗干凈——好像他昨天才剛剛離開。
范澤從后面抱住她,居然哭了……
燈下吃飯,范澤把菜夾到姜姜碗里,親愛的,多吃點。
姜姜的臉又紅了,這次,紅得更嬌艷,是秋天的一只紅蘋果,掛在了范澤的枝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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