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夢吧?”巴力吉問兒子,也好像問自己。
“爸,這大白天的夢什么夢。”
“不對。這怎么可能呢,這肯定是夢。”
“爸,咱們去飯店慶祝一下,您一邊喝酒一條做您的夢。”
巴力吉跟著兒子走。不知什么原因,一向苯拙疼痛的雙腿此時如此輕便,以至整個身子搖搖晃晃的樣子。“下飯店?本人活到現在,可從來沒有下過飯店啊。再看看這身子,飄飄欲飛的樣子,無論怎樣說,這肯定是在夢里。哎,又是一場夢。”
走進飯店,巴力吉找一個椅子坐下。他使勁扭動著身體,希望早點從“夢”中醒來。
“爸,干杯!”
“孩子,咱們真喝呀?這夢……”
“爸,您怎么還不相信?喝,喝,喝!”
“孩子,你扎我一下。如果我疼,出血,這才不是夢。”
兒子拿筷稀往巴力吉上戳。
“哎喲~”巴力吉叫了一聲,然后看看挨戳的手,再然后太抬起頭,張開嘴,剛剛喝進去的酒和著涎水流了出來。“呵呵,呵呵……呵呵呵,這是真的。”他像笑,又像哭,眼眶里噙滿了淚水。
巴力吉膝下有兩個兒子。老大高中畢業就回家務農,說為減輕父母壓力,供老二念書。老二不負眾望,順利考上了大學。可是,大學好念,工作難找。這不是嗎,畢業已有三年,巴力吉鬧心死了。
自打老二參加高考開始,巴力吉學會了一種擺撲克法。他說給孩子看看能不能上大學。他開始擺撲克,最后出來紅桃三,他情不自禁地叫喊起來:“上了上了!”他說看得再把握一點,于是從新擺撲克。可是,這次沒出紅桃三,連其他三也沒出來。他沮喪地喊道:“完了!完了!”
每天,一有時間,巴力吉就這樣專心致志地擺撲克。偶爾出一兩張紅桃三,有時候也出其他三,多數情況是什么三也不出來。他就在這樣喜少憂多的情況下,緊張地、惶惶不安地度過了一天又一天。那一身日子里,巴力吉的夢特別多。有時夢見兒子上了大學,他就醒來,這一夜再也睡不著。夢見兒子沒上大學,他又醒來,這一夜也再也睡不著。夢見沒上大學的時候,他雖然十分痛苦,但也盡量安慰自己說:“夢是反的。”于是,他轉憂為喜,勉勉強強地笑起來。
兒子大學畢業那年開始,巴力吉擺撲克,做夢頻率更多。他不知買了多少副撲克,老伴訓他。后來干脆買了一本《周公解夢大全》,往往深夜打燈看書,老伴罵他。
“呵呵,呵呵……那么,那么,這個給誰呀?”巴力吉提了提隨身攜帶的兜兒,問兒子。
“給什么給。快拿回去還人家。”
“這怎么能行,哪能不給線的。”
“爸,我這是不用花錢的。花錢的,我還不要呢。”
大學畢業那年,市里某事業單位招三個人。巴力吉讓兒子參加考試。筆試第二,但面試時下來了。巴力吉說:“第一次參加考試,沒有經驗。不著急,下次吧。”
第二年,縣里招事業編制十人。巴力吉兒子筆試第三,面試多少沒公布。滿有把握的巴力吉兒子最后落榜了。
其實,第一年考試時,有人曾告訴過巴力吉,得花鐃。花多少呢?那人說,現在都有價格。縣里安排一個人10萬,市里安排一個人15萬,省里……巴力吉后悔死了。為什么不聽人家勸說,心疼幾個錢,把兒子給耽誤了。也怨老二,老二說不用花錢,就自己上。你看看,上什么了?人家說得對,這東西就得花錢。
今年,兒子報了蘇木公務員。蘇木就蘇木吧,能有工作就行。我看那個經管站很好,都是他們給老百姓辦卡打錢。實在不行,當勤雜員也行。上次自己去蘇木辦事,就是勤雜員領自己找到經管站的。另外,上蘇木找工作,花錢可能少一些吧。按那個人說的說法,縣里10萬,蘇木就5萬唄。
筆試和面試都如期進行。巴力吉問兒子怎么樣。兒子不告訴,說某月某日出結果。巴力吉擺撲克動作更快了,夢更亂了。
臨近某月某日了。巴力吉大兒子剛剛結婚,家里比較拮據,但無論如何再不能耽誤兒子。巴力吉狠心賣了四頭母牛,又借了三萬元,湊齊五萬,今天這是如期趕到縣里。誰知一見到兒子,兒子就告訴巴力吉,說他被錄取了!
“孩子,現在真有這樣好事?時代變了?”
“別管變沒變。您只管做您的夢就行了。來,來,喝酒。”
“呵呵,呵呵,還是我的夢準吧。呵呵呵,來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