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從省醫科大學畢業后被分配到一家醫院，在醫院手術室做實習醫生。

醫院新建成不久，還沒有蓋單身宿舍。為了省錢，新華在距醫院不很遠的地方和幾個民工合租了一間房。房東是個老大爺，待人很和氣，幾個人對他印象很好。房租也不貴，四十多平米的單間只收他們每月二百元。新華因為不久醫院就會蓋單身宿舍，只想租半年，老大爺同意了。

幾個民工對新華的工作很羨慕也很好奇，常常向新華詢問人體的生理結構。新華把上學時的一些課本拿給他們看，可是，這樣他們仍然不滿足，總覺得不直觀，新華就留了心，想著什么時候從醫院里帶回點什么讓他們開開眼。就在這時，他們租的那間房子里出事了。

房子是個小四合院，院子一角有間不大的小房，沒有窗子，小門上總是掛著門鎖。只有房東老大爺隔十天半月的打開進去，馬上又從里面嚴嚴實實地關上，過了好一會才出來，立馬又鎖上了。這讓新華他們很好奇，老大爺不在的時候，扒著門縫往里看了好幾回。小屋里很黑，什么也看不清，又不好問，心里卻非常想知道小屋里有什么。

這一天趕上新華歇班，老大爺又打開小屋的門走了進去，可是，時間不長就面色驚慌地走出來，急匆匆地跑出院子，他忘了鎖門！新華一時捺不住好奇就走進小屋。小屋里黑黑的，他剛從陽光地里走進來，眼睛一時不適應，呆了一會才看清：小屋里空蕩蕩的，只在墻角擺著一張小桌子，上面放著一些水果和一個相框，相框里鑲著一張老大娘的照片。新華明白了：這一定是老大爺的老伴，去世后老大爺還時不時祭祀一下。新華看到一個蘋果上有被老鼠咬過的痕跡，心里有些明白老大爺急匆匆跑出去的原因了。

新華怕被老大爺碰上不好意思，就從小屋里走了出來，要關上屋門那瞬間，他下意識地又向老大娘的遺像看了一眼。不知怎的，他感覺遺像上的老大娘竟向他眨了一下眼睛。新華是學醫的，從來不信鬼神之說，以為是自己眼睛看花了，就不在意地繼續走，可是，他突然覺得小腿一陣痙攣，竟然邁不動步子！這時，老大爺回來了，手里拿著一包老鼠藥，從新華身邊走進小屋，突然回頭向新華問了一句：“你都看到了？”臉上全沒了平時和善的表情，只有猙獰和恐怖。新華臉紅了，額上也冒出了汗。畢竟偷窺了人家的隱私還被當場發現，他來不及去想老大爺為什么會是這樣的表情，沒有回答就匆匆跑開了。

當天晚上，新華剛剛睡著，又看見那個老大娘眨著眼睛向他走過來，突然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干枯的手爪那么有力，掐得他喘不上氣來，“呃呃”地干嘔著，好不容易才清醒了。可是，脖子上仍然有一雙手緊緊掐著。新華大叫一聲掰開那雙手，發現是同屋的一個民工，倒在地上睡得正香，兩只手仍然保持著向前伸出的姿勢。新華有些害怕：大家在一個屋子里睡了快兩個月，沒發現誰有夢游癥，怎么突然出現了這種事？

好在，新華叫醒另一個民工，兩人把那人抬回床上重新睡下后，夜里再沒有什么事情發生。

這樣，日子又一天天過去，新華又看到幾回老大爺，他依然和善，就像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那個民工的夢游癥再也沒有發作，于是新華漸漸淡忘了那天夜里發生的事。

這天，新華到醫院的解剖室取一件標本，供正式醫生們研究一個病例。那是一塊人體肝臟的標本，裝在一只盛滿福爾馬林液體的瓶子里。醫生們說：這是一塊老年人的肝臟，發生了病變，被醫生實行了切除，可手術過程中引發創面大面積出血，導致病人發生肝昏迷，大腦缺氧成為植物人，很有臨床醫學價值。

新華在送標本回標本室的路上，突然想起以前對室友的承諾，就沒有立即把標本送回標本室，而是放進自己的提包里，下班后帶回了合租的屋子。可是，室友們還沒有回來，新華就把那只瓶子放到屋里的桌子上外出辦事去了。

正巧，新華在辦事時碰到了幾個老同學，大家好久沒見了，找了個小飯館喝起酒來。回到屋子時已快下半夜了，新華倒下便睡著了，第二天竟把標本的事忘了。直到標本室管理員向他追討才猛然想起來，急忙趕回來找，哪里還有啊！桌子上早不見了那件標本。問民工們，大家都說沒有見到，新華一下慌了神。

丟失醫院的標本可不是一件小事情，何況，這件事院長也知道了，親自過問讓新華一定要找回來。為了找到標本，新華幾乎翻遍了租住的屋子，仍然沒有找到。他又懷疑自己是不是沒有帶回來，又把當天醫院里自己去過的地方全找了一遍，仍是沒有影蹤。新華很上火，出了許多汗又著了涼，當天就患上了重感冒。

夜里，新華發起了高燒，昏睡中他聽到有人進了屋子，眼皮卻沉沉地睜不開。那個人一路飄到他近前，用手扒著他的眼皮，新華看清了：是遺像上的那個老大娘！老大娘的手是那樣涼，聲音忽遠忽近，一字一字地說：壞人殺人！好人遭殃……新華嚇壞了，想喊又喊不出聲。眼皮讓老大娘冰涼的手扒得生疼，接著，老大娘又拿出一塊燒得白亮亮的鐵塊烤他的眼睛，嚇得新華用力地閉緊眼睛，兩手亂抓亂打……

天終于亮了。新華慢慢清醒了，卻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房里。幾個民工圍在他的身邊，見他醒了都很高興，七嘴八舌地告訴他：昨天夜里他燒得很厲害，一個勁地喊著什么壞人、好人，醫生用手電筒照他的眼睛檢查時，險些被他打破了眼鏡。

房東老大爺也趕來了，和善的臉上掛著歉疚的笑。他告訴新華說，那個標本是他拿去的，放到小屋里了。還說他的老太婆就是死在肝病上，他總是夢見老太婆追打他，要他找回那塊被醫生割掉的肝臟。他被逼得沒辦法了才在小屋里供著老太婆的遺像，又怕被房客們發現心里犯憷，所以才總是鎖著。今天他把那個標本拿回來了，讓新華還回標本室。說著，老大爺從隨身的包里拿出那個標本瓶，可是，滿屋人卻發現瓶子里只有福爾馬林液體，沒有別的。這時，老大爺才發現瓶蓋被打開過，這下誰都沒了辦法。

新華的感冒好了，可他再也不敢回到租的屋里去住。好在這時，醫院里蓋好了臨時宿舍，分給新華一間，新華馬上搬了進去。

夜里，和新華同室的實習醫生們都睡著了，新華卻睡不著。他想：也許是換了新環境引起的。

夜漸深了，新華終于有了困意，當他閉上眼睛進入夢鄉時，耳邊突然又響起那個老大娘的聲音：壞人殺人！好人遭殃……

新華嚇得一個激靈一下醒了，竟看見一個黑影從床邊跑出去，好像是院長。新華跳下床去追卻撞到一個出去解手的室友身上。新華忙問看沒看到有個人跑出去？室友揉著眼睛說：沒有哇？深更半夜的誰會到這來？

新華回到床上再也睡不著了，腦子里總在回響著老大娘的聲音，也想不明白這么晚了院長到這來干嘛？

第二天，新華正在當班卻接到了以前房東老大爺的電話。老大爺在電話里說：那塊肝臟標本找到了，就在他老伴的遺像后面放著。新華急忙請了假，回到以前租住的地方，沒有看到那些過去的室友，院里只有老大爺一個人。

新華走進院里，問老大爺那塊標本在哪？老大爺指著小黑屋說：就在那里，你自己去拿吧。新華走進小屋，正在找時，忽聽耳邊有風聲，猛地，一根粗木棒打到他的肩膀上。新華疼得“哎呀”一聲跌倒了，回頭一看，竟是院長，舉著一根粗木棒，兇神惡煞地再次向他打來，口里喊道：“知道了就得死！”

新華這次有了準備，哪容他再打到啊？急忙閃身躲過棒子，手掌在院長的頸部猛砍了一下，院長立馬倒在地上。新華把院長手里的棒子奪下來，不解地問：“你怎么會在這？你為什么打我啊？”院長獰笑著說：“你既然知道了我的秘密就該死！”新華想說“我知道什么呀”，話到嘴邊卻改成：“那你還不把秘密說出來！”院長突然大喊大跳起來，讓新華幾乎按不住他。這時，老大爺也從外面淚水滿面地跑進來，說：“好娃啊！別鬧了！作孽呀！”只聽院長喊著說：“死老太婆，活著折磨人，死了也不讓人安寧！”跳著喊著，院長竟說出一個讓人聽了毛骨悚然的故事來。

原來，院長竟然是老大爺的兒子，老大娘是老大爺的后老伴，也就是他的繼母。在院長小的時候，繼母總是打罵他，對他很不好，院長總想找個機會報復一下。后來，院長長大成了醫生，有一回繼母到醫院看病，正趕上他值班，就有意誤診切除了她的肝臟，造成大出血死了。本來，這事被他處理得天衣無縫，他也以為從此沒事了。誰知，從那以后，他一閉上眼睛就夢到繼母向他追討肝臟，折磨得他幾乎瘋狂。萬般無奈，他讓爸爸在小屋里供著繼母的遺像，時不時過來祭拜一下。后來他當上了院長，這件事更成了他最大的秘密。本來，他早把爸爸接到一塊住了，可沒想到爸爸為了幾個小錢竟瞞著他把老房租了出去，還讓新華進到了小屋。當他知道新華就是醫院里新分配來的實習醫生后，心里有些發慌，緊接著，新華去標本室借肝臟標本，更讓他心驚了，他以為新華知曉了他全部的秘密。新華弄丟了的肝臟標本，其實是他偷偷拿走放進了小屋，以為這樣就可以不做惡夢了，也可以借機辭掉新華。誰知，新華為此大病一場，讓他一時不好宣布這個決定。為了保住院長的位子，他鋌而走險，夜入單身宿舍想用藥物迷掉新華的記憶，卻因新華及時醒來而沒有得逞。沒辦法，他只好逼著爸爸撒謊說找到了標本，讓新華回老房取，想把新華打昏后再用藥物弄成失憶。誰知，棒子卻砸偏了，他反被新華擒住了……

院長說完這一切，如釋重負地長出一口氣。其實，那天害死繼母后他也很后悔，許多年了他一直惡夢纏身，折磨得他快精神崩潰了。今天終于說了出來，讓他繃緊的神經一下子松懈了。他跪倒在繼母的遺像前深深地懺悔著。

這時，意外發生了。老大娘的遺像叭的一聲翻倒了，遺像后面露出那塊肝臟標本，突然跳起來向院長飛過去，嚇得院長直挺挺向后倒下，口吐白沫漸漸沒了氣息。新華趕緊過去把脈，發現院長竟因驚嚇過度，死了。

新華很奇怪，他看得很清楚：那塊跳起來的肝臟下面只是一只老鼠啊！為什么竟把院長嚇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