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的居處便是我的居處----
我以七月的光砌一間屋子,以屋子引火,把夜霧蒸煮成一盞燈。不飲,卻禪坐于云煙之中,無所思亦無所不思,然后不再感覺。
有魚不約而至,把小屋搬得更空。我即破窗而出,解去心頭牽掛,赤裸如雪,飄飄然懸自己于空虛之間。又在身邊稍遠,畫些許天籟禽音做伴,不即不離,無掛無礙。
及至歸來,“也無風雨也無晴”。只有虹是濕了的小路,引你自塵世一路歸來,久候不遇,你獨自飲干那盞冷茶,又偏偏如鶴歸去。我深深了解你的本意。只是夢醒時我已無頭可回,無岸可望。
我本是三生石上的舊精靈,單薄的形骸早已脫胎為云,換骨為雨……
蠟染午后;
如果望不見你這扇窗,用來做什么?
等遠行的你回完最后一眸,我就掩上它。風景為全世界的眼睛而生。我只為你。
你的鞋聲宛然在回廊,你插的蘆葦花獨自在青花瓷瓶里憔悴,你放上的低音號唱片,一直輾轉到秦代也不肯回頭。
不問歸期,我怕聽,我怕霜將前就老去,我怕你踏月歸來以是我不在的日子。
臨行你將我托付斜陽照料,每當起風的午后,它就竊了樹的背影,相守的時光是一組曼妙的編鐘,讓我無你時,盤膝而坐,一一敲響。
據說在遠方,有一雙眸子始終朝我白屋的朱紅窗口,有一張反程車票,已在那人的口袋里。那么:
誰在乎明天窗外的紅磚道上是否有一地落葉?
誰又在乎一下午路過的遮陽草帽,都蜷回誰家的屋角?
穿過寧靜的邊緣;
這樣的陰天只需要一只炭素筆。
是誰在山的那一面吹奏薩克斯管?
有一卷瘦長的風,從三千年前兼葭的傳說中走過,穿過寧靜的邊緣,無聲無息……
你知道我在等你嗎?
我因前世未了的情緣,我才輪回到世間,仰臥成一列疏籬,攔在你必經的道上。等你來細聽我攢了一世的話;等你,可以百年如彈指。太滿的思念,自我肌膚滲出,凝成結晶,堆積成沙漠,你將踏沙而來?
又一個寒冬逼近,我冷。我渴望紅泥小火爐上新焙的綠蟻酒,但握住你的名字取暖,是我唯一的選擇。
誰是那相識而來的人?我竟叫不出你的名字。
絕望相思;
總有這樣的時候:
有著一枝燭,未點;
有著一管蕭,不吹。
而我等著的一個人,今世不在再來……
那就把雨滴數給屋檐,把鐘聲敲給寺院,把海的顏色藍給我小屋的窗簾,把我百轉的柔腸,仿煙云流水的走姿,蠟染上這一方不在一切之內,也不在一切之外的畫布。再剪一莖蘭葉成舟,你飄逸的身影在舟上?不在舟上?一半在舟上一半在云里?你何以超然的輕盈如仙?
來世有一天你到海邊。恰有一條魚越出水面,在空中逗留四分之一秒。境外之意令你暗暗驚心:這兒像是曾經來過?這就是童話里的人魚獻祭的海域?
你為自己的小迷信淡淡的一笑,離去,不再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