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丟失了我的觸角。
我把它放在那里,決然離去,以為等我回來時,它不會遠去。
卻從未想過。
它同我一樣的武斷和任性。
我丟失了觸角,我能夠感覺到它不在的寂寞與空虛,以前一直以為作家們把孤獨掛在嘴邊是無病呻吟,卻發現孤獨就像癌細胞一樣是與生俱來的,我不是在煽情,只是真的有點累了而已。
我告訴揚飛,我觸角丟了,我把那兩根敏銳的觸角丟了,我一無所有了。
楊飛眉毛抬了抬,問我在說哪種動物。
我告訴她說,人類。
楊飛粲然一笑,問我發什么神經。
我無語。
楊飛說她不知道我有什么可以煩惱的東西,人又長得不丑,性格又不那么討厭,上課說話傳遞紙條,老師也給你面子不抓你,考試得高分,出去玩也不會被家長懷疑,心情不好有人安慰,還可以毆打紀律委員。
楊飛還告訴我不要學那些壞孩子動不動就淚流滿面,45度角仰望不會看見白馬王子而只會遇見鳥糞;在網上“胡作非為”沒關系,只是要小心一點,不要被騙進圈套里;上課看見同桌翻閱黃色書籍,要告訴她不要在公開場合看這些東西;如果無聊想去和仙會晤,學會低調一點,用頭發遮住眼睛。
的確,如她所說,我沒有什么可以煩惱的東西;但我覺得我很可憐,除了學習成績好我幾乎一無所有,我以為還有我敏銳的觸角做我的底牌,卻發現我輕而易舉地拋棄了它,而它也同樣輕易地拋棄了我,我就像地主家可憐的雇農,連生產工具也被地主殘忍地剝奪了去。有的只是勞動力,而地主就是比上帝更殘酷的生靈。
“你怎么了,又有什么憂郁了?我告訴你啊,下節課是金光史的課,我先走了。不然,要被他提去打掃樓道衛生。”
我蹲在地上,突然覺得她特偉大,看楊飛跑進教室里,拍了一下老龔的頭。
因為我們是兩個不同的世界的人。
因為她有觸角而我沒有。
上歷史課的時候睡覺,被老師叫起來回答問題,我說,我不知道,老師眼里立刻有了一種叫得意的東西。
其實老師長得還不錯,小鼻子和小嘴巴,可是一生起氣來就像我玩游戲時打死的獸族,鼻孔急促地呼吸,所以說生氣中的女人是最恐怖的,尤其是這樣漂亮的女人,冷不丁地會給你來一個“驚喜”。
“你知道什么是土改嗎?”
“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是一化三改嗎?”
“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是我國最高權力機構嗎?”
“不知道。”
“一問三不知,你在上課嗎?”
“沒有,不在上課。”
“那你在做什么!”
她鼠標往桌子上一拍,有些像說書人,我很擔心學校的電腦,更擔心她的心臟會不會出毛病,畢竟從醫學的角度來說生氣對人不好,另外我最擔心她的頭發,她的頭發本來就長,所謂“愁一愁,白了頭”,萬一她被我氣白了頭,說不定就嫁不出去,嫁不出去就成了老女人了,定會更加折磨我們,我們說不定會更痛苦。
“我沒做什么。”
我真的想給她一點面子。楊飛告訴我為人最好低調一點。
“那你為什么不聽課?”
這時我覺得她很沒文化,不知道什么叫“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也”。
“我在找我的觸角啊!”
“啊呃?”老師一時語塞,“你說什么?”
“我在找我的觸角,我想看看在不在你的身上。”
“怎么在我身上啊,什么觸角啊?”
“怎么在你身上我不知道,那得問你自己,觸角是什么你看看小學生《百科全書》就會知道。”
“你再說一遍!上課說什么亂七八糟的!”
我知道這老師肯定忍了我蠻久的,所以我選擇了適可而止,可她好像一點兒也沒有那個意思。
“你以為你是蛐蛐或是蟋蟀啊!你以為你誰啊,你有什么觸角啊!”
很無語,我一直認為其實每個人都有一對觸角,它和人的皮膚一樣,和人的舌頭一樣,和人的舌頭一樣,只是有的觸角麻木了,有的觸角受傷了,有的觸角被毀滅了,有的觸角被隱藏起來,但無論怎樣,都是人的肉體以及靈魂無法缺少的一個部分,如果沒有了觸角,我就會變成一個殘廢人,然后慢慢凋謝。
我的心情一點一點沮喪起來,堆疊起來,讓我覺得生活的殘酷。
我一回家就打開電視機,然后聽見媽媽喊:“一回家就開電視,有這個時間不知道看看書呀……”
我說我想休息一下。
“休息一下,你天天都在休息,既然要休息,到床上躺會兒不行嗎?”她說。
于是,我關了電視到床上去睡覺。
其實我真的累了,但我的大腦的作息時間好像和我眼睛的作息時間并不一樣。此時,我的上眼皮和下眼皮就像兩個帶異種電荷的物體,拼命地互相吸引,我開始深呼吸,可大腦并不給氧氣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