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盧上海人,當年上海支援全國各地發展生產建設派出了一大批技術骨干,老盧就是那個時候到我們企業來的,老盧有一手絕活,他是氣焊工,其實在工廠里氣焊工更多的時候擔任的是切割工作,一個好的氣焊工切割鋼板不但走線筆直,而且切割以后切口上不殘留氧化鐵。如果僅用這條標準來衡量老盧,就沒有多少意義了,因為這是一般標準。說老盧有絕活就在于他可以在鉚工不劃線的情況下把需要的工件切割下來,一塊幾米長的鋼板即使劃線都有劃不筆直的時候,鉚工必須借助鋼板尺或者粉線等輔助工具才能劃出一條線,老盧只需要問一聲:“從哪兒開始切割?”你指給他一個點,他拿起割槍三下五除二就切割下來,而且切割線絕對筆直。
遇到配合管道工干活兒,那些蝦米腰彎頭,等徑斜插馬鞍一些復雜的工件即使是老師傅也需要花上半天時間畫好樣板包在鋼管外面才能劃線切割,老盧只需要問:“多少角度?”你一旦告訴了他,他也是隨手就能切割下來。最令人驚奇的是容器里面有水或者有油這種在安全規則上明令禁止的事情,他照樣拿起割槍不大一會兒工夫就把事情辦好了。
老盧不抽煙不喝酒,每當這時人們感謝他還不知如何開口,說一句感謝的話吧,他也是擺擺手說:“多大的事兒?”
一次,老盧的徒弟二姑娘用割槍割一根固定的管子,結果火候沒掌握好,把最底下割出了一個大口子,輪到電焊工來焊接,電焊工孫大旺是一個二球,他說:“誰他媽割的誰焊,老子不伺候!”
那根管子不僅處于固定狀態,而且離地面很低,人的頭無法伸進去,一個女孩那經歷過這難題?只好去找師傅老盧,老盧二話不說,脫去棉衣,在水泥地上倒了一瓢水,借著水的反光把一個大洞給不了起來,二姑娘甚是過意不去說:“師傅,給您添麻煩了!”
老盧說:“哪里?是我這個師傅技藝不精,沒把你教好,慚愧呀!”
老盧的好脾氣遠近聞名,更能說明老盧好脾氣的是他的老婆,當初老盧從上海出來時還沒結婚,據說組織上跟他們說,支援全國各地工業建設,多則一年少則半年就回上海,結果老盧到了工礦企業四五年上海方面再也沒有消息了,看來回上海是沒有指望了。工礦企業領導覺得老盧是個人才,真心挽留他,就張羅著給他找對象,工會辦公室小劉,東北人,濃眉大眼,唱唱跳跳,性格活潑開朗,二十三四歲,工會主席老楊親自牽線。老盧一想,自己已經三十多歲了,上海反正回不去了,那就結婚唄,況且小劉也十分可愛。
婚后生活美滿,小劉把老盧的生活安排得很好,人們時常看見小劉挽著老盧的胳膊顯得親密無間,當然是小劉說往東老盧不說往西,據鄰居說,沒聽見他們倆口子大聲說過話,更沒有聽見吵過嘴,大家都很羨慕他們這一組南北結合。
一天上班,鉚工師傅老王說:“盧師傅,你這人脾氣好,技術精,我們大家都很喜歡你,敬重你,所以有一句話想對你說,不知能不能說。”
老盧上海操著普通話說:“說吧,說吧,不搭界的。”
老王說:“你老婆你也得管一管,你看她成天跟在楊主席屁股后面轉悠,楊主席到哪兒開會都帶著她,我前幾天在網上看了一個段子,說一個村長帶著老婆去縣里開會,縣長問他,誰讓你開會把老婆帶來的?村長說:通知上說的??h長說:胡說,哪個通知上有帶老婆這一條?村長真不含糊拿出通知指著上面的條文說:就是這條,日用品自帶。我們怕你吃虧,提醒你一下。”
老盧說:“不搭界的,我老婆對我好得很,再說了,她真有什么事兒我管得了她嗎?”
過了幾天,楊主席外出考察,出車禍死了,小劉幸存下來,回來后哭得淚人似地,大家都對此不理解,楊主席又不是你的丈夫,你就是跟他有不正當兩性關系也犯不著顯擺嘛!工會副主席老李說:“不動真情不流淚,老楊死了都值啊!”
這件事傳到老盧耳朵里,老盧說:“小劉她原先走錯了路,這是悔恨的眼淚,估計以后就好了,她會真心實意地對待我。”聽到這話,那些有血性的男人都氣炸了肺;不少女人都后悔,當初怎么沒找一個上海男人做丈夫?你看上海人男人脾氣多好?
小劉卻不領老盧的情,說是楊主席死了她萬念俱灰,再也不想跟老盧一個鍋里攪馬勺了,提出離婚搬到女兒女婿家里去了。
人們紛紛為老盧打抱不平,你說你一個破爛貨,竟敢把老盧這樣百里挑一的技術人才棄之如敝屐,有的人就給老盧介紹對象,有的人就安慰老盧,男子漢大丈夫何患無妻?老盧卻像沒事人一般說:“女人嘛,愛頂個真,愛耍個小性子,過了這一陣自然就好了。”
聽了這話,那一幫替老盧打抱不平的人一個個像泄了氣的皮球,你說人家皇帝不急你一個太監跟著瞎起哄有意思嗎?
世界上的事兒就是這么怪,真讓老盧說中了,小劉自己鬧情緒鬧了一陣子,感覺甚是無趣,又自己卷著鋪蓋卷兒回來了,老盧倆口兒還是挽著胳膊出現在人們的視野里,那些瞎起哄的人這回可是領略到了生活的道路從來都是自己走的,你幫不了別人,更左右不了別人的生活。誰讓人家老盧有一個好脾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