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浪子回頭金不換，但面對不知悔改的人，其結局恐怕只有一種孽障有聲

意外驚喜

太行深山有一處叫臥牛嶺的村子，村人都以打磨石材為生，只有一個叫有聲的人，都三十大幾歲了，卻一直不務正業，不但嗜酒，常常醉臥街頭，還時常拉上堂弟有信，干些盜墓勾當。此時恰逢明未，正值動亂之年，一時間，有聲也變得有些猖獗。

這天，他又偷偷拉上堂弟來到山外徐水縣境內，要盜死后葬回老家的大太監姜玉安的墓。這個姜玉安，有聲早已打探清楚，生前深得皇帝寵信，在徐水境封有萬頃良田，曾是徐水數一數二的富戶。現在，他的墓地只有一個老頭看守，正是下手的大好機會。這天有聲來到墓地，先三下五除二把老頭綁了，接著又堵了老頭嘴巴，然后安心盜墓。可大半夜忙下來，卻發現這只是一座衣冠冢，真正的墓地卻沒有在這里。有聲萬分沮喪。但此時已近四更，天眼見就亮了，有聲不敢停留，撇下看墓老頭也不管，匆匆離去。

徐水境有兩條路可直通山里，來時他們走的是南路。為防萬一，返回時他們決定從北路繞行。待路過一個地方，天也大亮。這時就發現，這里有三個村子排列很特別，呈規則三角排列。有聲不由站住，又仔細觀察，又發現東南東北兩處，雖也如村落一般籠罩在林木之中，但形狀又不像。有聲眼前不由一亮，便帶上堂弟直奔東南那片林木而去。待來到近前，果然不是村落，是參天古柏掩映下的一座高大墓冢，高足有五丈。墓前有碑，碑上有字，有聲從小也認得幾個字，一看倒認識：劉伯倫之墓。

劉伯倫何許人，有聲不清楚，就見不遠處還有一碑亭，亭楣上也有三個字：酒德亭。再細看，就見碑亭石碑上又密密麻麻寫滿字，這些字有聲認不完，但看這陣勢，墓中所埋之人絕非平凡之輩，值錢東西一定不少。從前打此路過，沒有注意，此時發現，有聲同樣高興的不得了。再仔細觀察，又看不出有看墓人跡象，也是為防夜長夢多，有聲便當下決定，干了這宗生意再走。于是，與堂弟一起先在附近隱藏起來，專等二更一到就動手。這期間，有聲又去了一趟北面，結果發現那里同樣不是村落，同樣是一座墓，大小與南面這座一樣高大，卻只有墓碑，沒有碑亭。同樣看不出有看墓人跡象，再看墓碑上的大字，有聲也認得：張茂先之墓。

一時間，有聲又決定先盜南面劉伯倫之墓，接著再盜張茂先之墓。說不定，這次他要好好發上一筆橫財了。

風雨突降

二更天說到就到。就見有聲帶著堂弟幽靈一般來到劉伯倫墓前，仔細聽，四周寂靜無聲。接著就見有聲一揮手，讓堂弟迅速打開一條破棉絮，取出盜墓工具。這時就見有聲也從懷中摸出一個酒葫蘆，咕咚咕咚喝下兩大口，接著就很快動起手來。

有聲挖洞，堂弟負責在洞口往上提土。也就半柱香的功夫，就見有聲便找到了墓室口。接著就發現，墓室口前還有一段墓道，也就兩步距離，也未用土堵死。有聲點燃蠟燭，又發現墓道盡頭石門前還立有一塊石牌，再持蠟燭上前，但見石牌上還寫有一段字，大意是說墓主人一生病酒，眾人皆知，墓主人死前只要求死后以一壇他最喜歡喝的潤泉涌酎酒相伴，不允許再隨葬其他物品言外之意，是勸盜墓賊見此石牌就此收手的意思。有聲見了，不由一聲冷笑，心說，我就是一病酒之人，正愁缺酒喝呢。于是，眨眼拔掉石牌，撬開擋住墓室口的大理石，可待他再往里一瞧，又不禁大吃一驚。就見這墓室進口竟與別處不同，別處墓室進口一般平行向里，或斜行向下，這個墓室進口卻直上直下。又見有兩塊長大條石，分別固定在墓室口兩側，條石上又分別纏有粗大鐵索。再沿鐵索探頭往下瞧，有聲又是大吃了一驚。

原來所謂墓室，竟是一口直徑極大極深的井，就見兩條粗大鐵索直直地往深不見底的井下伸去。不過，有聲畢竟是盜墓老手，盡管覺得奇怪，但還是決定下去探個究竟。于是，用一根軟繩將蠟燭系到井下一定深度，見蠟燭燃燒正常，有聲便快速收回蠟燭，接著攀住鐵索，快速向井下滑去。只是此時他還不知道，在墓穴外，剛才還晴朗的夜空，這時已變得陰云密布，接著又見風雨大作，也是眨眼間，傾盆大雨又從天而降。

正在洞口望風的堂弟一見，也不由大吃一驚，還從未見過春上有如此大雨呢。可他剛準備鉆進盜洞去喚堂哥，讓他先躲過這陣急雨再說。也就在這時，就見高空又一道立閃，如白龍，直奔墓地而來。緊接著，就聽身旁咔嚓一聲震天巨響。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又見墓旁一棵兩摟粗的高大古柏被齊根斬斷，重重砸在墓頂。這時再看五丈高的墓冢，也隨之轟隆一聲，坍塌下足有兩丈。堂弟有信也就二十來歲年紀，那里見過這陣勢，只嚇得魂都飛了。也再顧不得墓中堂哥，撒腿便跑。

而在墓室中，正沿鐵索下滑的有聲，也隨墓頂的一聲巨響，手壁一松，整個人也直直地往井下墜去。

墓穴逃生

也不知過去多久，摔昏過去的有聲才漸漸醒來。醒后，就覺渾身疼痛，腦袋發蒙，還冷得渾身只抖。再往懷里摸，酒葫蘆早已不知去向；待睜開眼，眼前又黑咕隆咚，好長時間想不起身在何處。待想起，又覺身下并不是墓室底，仿佛躺在一口棺木上。再往四下摸，不但發現身下棺木比一般棺木大著許多，還用鐵索懸在半空，身子一動，整個棺木也在動；細聽，棺木下還有細微流水聲。有聲又繼續掙扎著往濕漉漉的井壁上摸，在井壁的一處凹龕里，果然就摸到了一個陶壇。待用力抱過，打開，剎那間，一股醉人酒香直撲面而來，再聞，又直透心肺。這個有聲，本來就是嗜酒之徒，這時一見，頓覺口渴難耐，便不顧一切抱起陶壇咕咚咕咚大喝起來。待幾口酒下肚，又立刻感到頭也不蒙了，渾身也不痛了，也不抖了。但剛想站起，又覺腳底發軟，緊接著就咕咚一聲醉死過去。待從醉死中醒來，又立刻覺得口渴難耐，渾身抖的厲害，便又掙扎著抱起陶壇就喝。

就這樣，有聲醒了喝，喝了醉，直把陶壇里的酒喝干，有聲的腦袋也徹底清醒了。可再往井壁上摸，也再摸不到陶壇。不過，雖然沒有酒喝了，又開始覺得渴、餓和冷，卻又覺得渾身有使不完的力氣。一時間，有聲賊心又起，于是決定先把身下棺木打開，盜得珍寶再設法逃脫。

很快，有聲攀著鐵索下到棺木一側，又使出渾身力氣往起掀棺蓋，還好，棺木蓋并沒釘死；待打開棺蓋，伸手往里一摸，有聲又是大嚇一跳，棺木中竟是一具不朽之軀。可再細細摸，又無其他。

有聲又一陣大失所望。無奈間，只好把棺蓋好，攀著鐵索往上爬。待爬到穴口，盡管盜洞塌了，但穴口處還留有一個小空間，再伸手一摸，那把盜墓小鏟還在，于是拿起小鏟，拼命往墓外挖去。

兄弟相見

待有聲爬出，恰又是二更天，四圍又是一團漆黑。再找堂弟，哪里還有他的影子。再伸手往四下摸，便摸到一棵粗大枯柏斜陳墓頂。有聲心頭不由一緊，知道自己被困墓室這段時間，外面一定發生了什么。所以，也不敢停留，抬腳便往臥牛嶺方向而去。

待到天亮，又感兩眼腫痛難耐，知道是在墓室呆久的緣故，又改為夜行，待回到臥牛嶺，已是第三天凌晨，臥牛嶺是一道狀如臥牛的山脊，臥牛嶺村就坐落在臥牛嶺南側山腳下。這個地方，有聲從小在此長大，自是再熟悉不過。可再一看眼前情景，有聲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臥牛嶺下哪里還有村莊，就見記憶中村莊位置上竟是好大一片廢墟，長滿一人高荒草。可再看村后那道嶺，仍像臥牛一般安靜地臥在那里。剎那間，有聲心中隱約有種不好預感，以為是自己仍困墓中，死了，是自己的魂靈游出墓穴，一時找錯了地方。可咬一咬自己的手指，生痛。一時間，讓有聲把握不定是自己仍活著，還是只有自己的魂靈在游走。但他還是抬步往廢墟深處走去。待走到山腳下，卻又見族里那座老祠堂仍孤零零地矗立在那里，又見一年輕人正埋頭打掃堂前的臺階。

有聲有些確定自己還活著，便急步上前，可剛想打問年輕人，卻又不由怔住。就見祠堂前正打掃臺階的年輕人不是別人，正是堂弟有信。這時，就見堂弟也正一臉驚愕地打量自己，待打量完，又脫口問道：你是人還是鬼？見堂弟這樣問，有聲又不由笑了，說：我這時也說不清自己是人還是鬼，只感到自己是剛從墳墓里爬出來。見有信仍站在那里發怔，有聲便把自己被困墓室，又如何逃生的經過，一五一十說了。緊接著又問村子如何變成這樣，村里人都搬哪兒去了？叔嬸和自己的爹娘妻兒又去哪了？有聲不問還好，有聲這一問，就見堂弟突然蹲在地上抱著腦袋嗚嗚地哭了，且邊哭邊說：都是我們把他們害了！都是我們把他們害了呀！有聲一聽，又大惑不解，急忙問：怎么會是我們害了他們？

堂弟就告訴他，半年前，就因為他們盜了大太監姜玉安的衣冠冢，不知為何被皇帝知道了，皇帝就下旨一定要徹查盜墓賊，并要將盜墓賊凌遲處死，株滅其九族。結果很快就查到了臥牛嶺，見捉拿他們堂兄弟不到，便先殺了他們所有族親。至今，他們仍是被官府捉拿的要犯。說到這兒，堂弟又不由哀嘆一聲，說：我早準備好了，什么時候官府來拿人，我什么時候就跟他們走，并甘受凌遲之死。

有聲不聽這些還罷，聽堂弟講完，只驚得一股屁坐到了地上。但等回過神來，又很是不解：他們盜大太監姜玉安墓，在他的感覺上，也就幾天前的事，怎么又會是半年前呢？不過，他又猛記起，盜墓是在春上，草木還未發芽，這時再看，已是深秋，又不由不信。

可是，自己在墓中怎么又可能活過半年呢？

難以置信

見有聲一臉疑惑的表情，堂弟又不由哀嘆一聲，說：你跟我來。說著就把有聲往祠堂里領。待有聲進到祠堂，又差點被眼前的一幕驚得一頭昏死過去。

就見不大的祠堂內，密密麻麻擺滿了長條形、兩個巴掌大小的石牌位，每個石牌位上又都刻有他熟悉人的名字，堂弟的爹娘和他爹娘妻兒的牌位也在其中。見有聲仍是一臉疑惑，堂弟又接著告訴他：盜墓那晚，自己被一聲驚雷嚇破了膽，也顧不得墓中堂兄和傾盆大雨，起身就往臥牛嶺方向跑，誰想，待跑進山里卻又迷了路，跑了一夜，不但沒有找到家，還一口氣跑進了大同境。待尋回臥牛嶺，已是一個月以后，村子也成了現在這種樣子。待細細打聽，這才知道事情原委。堂弟深感罪孽深重，見村后祠堂沒被燒毀，便為死去的族親打制了這些石牌位，又偷偷請后山村的老秀才在每塊石牌位上寫上了他們的名字，供奉在祠堂里。如果以后不被官府捉走，他將準備在這里守護一輩子，以此謝罪。堂弟說完，又指指滿屋石牌位說：為在官府來拿人之前趕制出這些石牌位，那一個月多時間里，我不但吃住在山上，還選了山里最好的石材。

有聲聽罷，很是動容。知道堂弟十九歲上就成了一個打制石材的好手，也信了堂弟說的這些都是事實。可讓他大惑不解的是，自己怎么可能會在墓室中存活那么長的時間呢？

接著，堂弟又告訴他：他剛回到臥牛嶺時，也曾偷偷到那座墓地找過他，見墓地早已塌陷，知道堂兄已死在墓中無疑。所以，還特意為堂兄刻了一座雕像。說完，就向屋子的角落走去。有聲一見，又很是感動，心說，從前還真沒白疼這個堂弟，知道自己不在人世了，還特意弄個雕像紀念自己。可待堂弟把雕像搬到近前，有聲卻發現，這座雕像原來是個跪像，有一尺多高，鼻子眼像極了自己。這時就聽堂弟說：我們的爹娘和親族都是因為我們而死，雖然當時認為你人不在了，但罪過抹不掉。所以，每天一早起來，我都要把你的跪像搬出來，和我一起給親族上香，跪拜親族牌位。今天你回來了，就用不著這個石像了。

有聲一聽，心中又很不是滋味，但他還是認真地點點頭，表示愿意以后每天一起與堂弟跪拜親族，以謝罪。

賊心不死

這以后，每天一早起來，果然就見堂弟先打掃祠堂，給靈位上香，接著又拉有聲一起跪拜靈位。做完這些才吃飯，飯也是粗茶淡飯，吃罷飯，堂弟便拉上他，帶上干糧到山上打磨石材，然后再偷偷賣給過往商販換些糧食。因為只能偷偷去賣，價錢上不去，所以，辛苦半天，也換不來多少糧食。堂兄弟倆兒常常是饑一頓飽一頓。有聲雖然也想重新做人，但這種清苦日子他一天也不想過。時間不長，頓感寂寞難耐，心中又似有百爪在撓，爹娘妻兒和親族的死也早讓他忘在了腦后。

這天，他忽然靈機一動，想起那天他本打算與堂弟盜完劉伯倫墓再盜張茂先墓，結果發生變故所以，這天他說肚子痛，讓堂弟先上山，自己隨后就到。可等堂弟一走，他便悄悄備好盜墓工具，又直奔徐水境而來。他早已想好，若此次盜墓成功，他便從此遠走高飛，也免得擔驚受怕，擔心哪天被官府捉去，遭受凌遲處死之苦。

待來到張茂先墓前，有聲同樣先找一處隱蔽之地藏起身，養足精神，只等二更天一到就下手。眨眼又到二更天。有聲又幽靈一般來到張茂先墓地前，見四下無人，迅速動手。也是很快找到墓室口，但見墓室口前與劉伯倫墓室口前一樣，也有一段墓道，也有兩步距離，也沒用土堵死，待有聲點燃蠟燭，但見墓道盡頭石門前也立有一塊石牌，有聲持蠟燭上前，就見這塊石牌上竟密密麻麻寫滿了字，大意是后人本欲厚葬先人，但先人與劉伶生前是好友，劉伶曾不遠千里來此尋訪先人，并客死此地。當時先人本欲厚葬好友，但劉伶病酒，一生有名，死前只要求死后以一壇他最喜歡喝的潤泉涌酎酒相隨，先人無奈，也只好按劉伶遺囑辦理，購得一壇潤泉涌酎酒與好友相伴。今先人也駕鶴西去，本應厚葬。但先人也有遺囑：要死后學好友劉伶，只以一生所著書籍相隨，后人謹遵先人遺囑，棺槨中也只放有先人所著書稿，別無他意思也是警告盜墓賊就此止步的意思。

有聲看罷，不由又是一聲冷，也才恍然大悟，原來先前所盜劉伯倫之墓就是劉伶之墓，不用說，眼下這張茂先墓也就是西晉重臣張華之墓了。劉伯倫張茂先他不知道是誰，但上千年過去，劉伶千里訪友張華，一醉三年方醒的傳說卻在當地廣為人知，有聲也有耳聞。也知道后人還把當年劉伶常喝的潤泉涌酎酒稱作了劉伶醉酒，如今已是萬金難求，酒中寶貝。怪不得自己喝了那壇酒，被困墓下半年不死。此時只悔當初不該將那壇酒喝入肚中。但悔已晚矣。現在若盜得張華書稿，那也是價值連城。這樣想過，就見有聲一步上前，再一用力，便將石門前的石牌拔下。

可讓他做夢都沒想到的是，就在他拔下石牌的一剎那，意外也發生了，有聲就覺得腳下泥土一軟，還沒等他回過神來，就聽耳畔轟隆一聲巨響，如同天塌地陷一般，緊跟著，他整個人也陷了下去。陷入一口同樣尺寸很大的井中，只是這井中沒有棺木，有聲這一落就落到了井底，井底水倒不深，卻滿是流沙，有聲一落下，便很快向流沙深處陷去，不大功夫，整個人已完全沒入流沙之中。

所以，至死有聲都不知道，1300多年前，劉伶死后，張華便親自在自已莊園附近選址為好友建造墓地。為讓好友保有千年不壞之軀，又建造成井下懸棺式樣。與此同時，張華在為好友建墓的同時，還在劉伶墓北，為自己建造了同樣的一座墓，并讓兩墓遙遙相望，井水中之水相通，共同注入再往北的瀑河沙床之下。希望死后也與好友相守相望。只是張華死后，張華后人擔心井下潮，并未將他葬入井中，而是在那口井的旁邊再起墓，墓室口直對井口，并在墓室口作了機關，最終讓孽障有聲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