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梁子上有一高點，這里人跡罕至，冷風清清，偶而聞鳥兒在這地方鳴叫，臺石上長滿了苔蘚，石縫里有長了千年的虬枝老樹，缺養份永遠長不大的小樹。站到這里可以看到遠方，那起伏的群山，奔騰的河水，綠茵茵的田地，一座座高高的民居樓房，還有新修的一條條彎曲的水泥公路。人們把這個地方叫望夫臺。這個地方為什么叫望夫臺？望夫，望夫，是誰在這里望夫啊？

一、玉姑哭遇“善人”

七十年前的一個中午，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女人，她穿著斜襟皮扣補了疤的陰丹藍衣服，瘦瘦白凈的臉上總是鎖著雙眉，一對眼睛有些紅腫。她手里拿著竹棍，從付家大院走出來。

這個女人姓王，父母給她取名王玉，小名玉姑，玉是寶貝，是潔白，是美好。她那父母是沒有文化老實的莊稼人，僅靠一點薄田地維持生活，能夠取玉字之名可想父母對女兒帶著希望，總還是希望她一生美好。十六歲那年，經媒人撮合，這美麗的玉姑在嗩吶聲中，她坐著轎子和迎親的新郎到了付家院子，拜了天地，進了洞房，成了付家一個小伙子的媳婦。玉姑的丈夫名叫付志全，小名狗兒，雖然不是富裕之家，也有一點田地種莊稼能養家糊口。一家人心地善良、勤勞。小兩口雖然是媒人撮合，但二人般配，丈夫只比她大兩歲。這對小夫妻結婚后情投意合，朝夕相處，共同勞動，互相關心。公婆看著這樣的兒媳，心中也高興。他們到了二十多歲，已經有了四個孩子。

狗兒的父母，是晚年得子，四十余歲才育岀狗兒這個獨子，這不到三十歲年輕的狗兒夫婦膝下子女四個，一家人雖然過著清貧的日子，還是很愉快的。

那年月抓壯丁，獨子按照那兵役法的規定是不抓的，所以狗兒到了十五六歲也沒有像多弟兄的男子一樣去躲壯丁。狗兒這樣生活到二十余歲，又傳聞獨子被抓壯丁的消息，狗兒一家人也擔心起來，也叫狗兒躲藏，以免被抓去當壯丁。他一次又一次躲過了抓壯丁，但不幸的事還是發生了，那晚他藏在家中紅苕窖里，狗兒還是被保丁們逮走了。玉姑在鍋里煮的稀飯狗兒都沒有吃上一口就這樣別了家人。

狗兒被抓壯丁，狗兒遠走，從此夫妻天各一方，留下了七十多歲病在床上的父母，氣得淚流不止的父母病越來越嚴重了；留下了四個孩子，大女兒僅十歲，最小的兒子僅四歲。這玉姑雖然勤勞，但她不會耕田，不會插秧，只能在旱地里種玉米、小麥和小菜之活。狗兒這個壯勞力被抓走后，就給這個家庭生活上帶來了極大的困難。

狗兒被抓走后，時值秋收，玉姑家田里的稻谷還沒有收回家。田里稻谷不收回家，一家幾口人要吃飯啊。沒有了狗兒這個壯勞力，那點田里的稻谷眼看著倒伏生芽。川東的氣候，短暫的伏天一過，雖有陽光燦爛、秋高氣爽之說，農家要抓緊時間搶收，否則會秋雨綿綿。有勞力的人家還能趁那睛天抓緊時間搶收。

玉姑毫無辦法，她身材較矮小，她扛不起那重重的木斗。大壩上的田，秋收時節也難放干水，男人下這樣的田稀泥糊大腿，如果玉姑下去就會糊半截身子。玉姑是勤勞人，她只好去幫院子族人曬谷，待他們把自家的稻谷收到家，再找他們來幫忙搶收稻谷。可是天公不作美，秋雨綿綿，一下就是好多天。那時的稻苗是高桿，如果成熟后不及時收割，風雨一來就會倒伏，倒伏了的稻苗兩三天時間稻粒就會生芽子。田中稻粒生了芽子，這一季莊稼就白白地干了活。

玉姑眼看自家田里的稻谷倒伏在田里，她戴著斗笠，背著竹筐，拿上鐮刀，到那田里去割稻穂。天上下著雨，田里積著水，玉姑每割一背筺稻穂都要花很長的時間，一身濕透了，稀泥糊滿了她的全身。她吃力地把稻穂背回家，這稻穗就是病在床上的公婆拖著病起床，用木棍敲打來脫稻粒。稻粒沒有陽光照射，只好在鍋里用小火來烤干，速度很慢，又費勁。玉姑一天在那田里割不了幾背筐稻穗回家。在稀泥田里，在綿綿細雨里，勞累的玉姑倒在了回家的路上。

玉姑生病了，發高燒，公婆擔心，孩子們啼哭，一家人吃水就靠院子里的人幫忙擔回家。玉姑病了沒有錢醫治，拖了好多天才好轉，也許是閻王見她是四個小孩子的母親，發了慈悲之心沒有收留她。

玉姑一家人沒有收回稻谷，家中那點存糧用小菜熬稀粥也沒過上幾個月。家中斷炊了，孩子們餓著哭，病在床上的年老公婆餓得呻吟。

族人和親戚們并不是不救濟玉姑家，他們都不富裕，大家給玉姑家的糧食也只能是短暫吃一段時間。

付老頭從病床上起來，他不知道該怎么來救這饑餓中的一家人，他聽人講說軍屬之家政府有糧谷作為補助，他拄著棍子，一步又一步走向林家大院，去會見林保長，去問問據說當兵家屬政府有稻谷補助情況。他去了半天才回來，他沒有見到林保長，但打聽到有稻谷這個補助政策，可是有的軍屬補助了一點，有的幾年都沒有得到一粒糧食。付老頭不知道這稻谷什么時候才能得到啊，也不知是多少稻谷。付老頭從林家院子岀來，到另幾個院子里乞討求救。白米又討回了一點，他回到家，把米交給玉姑。玉姑和公婆看著這乞討回家家的白米都哭起來，沒想到一家人今天會落到這步田地，成了乞丐。

又過了幾天，家中又斷炊了。付老頭打算起來去外面乞討糧米，可是貧困交加的老夫妻已經起不了床，眼看著他們在人世間的日子不多了。玉姑看著一家人餓得這樣，公婆臥床不起，孩子們在院子里行乞，她也想到外面去行乞，但她總是放不下面子。她哭啊哭，哭了一會，玉姑決定去找林保長問稻谷一事。

玉姑她就這樣走岀了家門，向林家大院林保長院子走去。

那林家大院朱顏翹角，人口眾多，除了林家族人，還有幾十個長工。那就是大名鼎鼎的林區長的院子啊！院子里養有很多條狗，陌生一人誰敢走進這院子？玉姑她雖然手持一根竹棍，看著還很遠的林家院子，玉姑還是膽小，怕狗咬，不敢走往林家院子了，她坐在路邊哭起來。哭了一會，一個五十多歲個子高大的男人路過，她看見玉姑問道：“你是玉姑吧，你在這里哭什么？”

玉姑抬頭一看，他認得這是林保長的堂哥，名字叫林達。她答道：“林表叔啊！我是來找林保長的，我一家人快餓死了。我家狗兒當兵說有稻谷補助，我一家人等著這稻谷救命啊！”

林達說：“你找保長，他今天不在家。軍屬就是有稻谷也會通知你們院子里的甲長。你家真是可憐啦！”林達又站著打量了玉姑一下，他從身上摸岀錢嘆著氣說，“玉姑，表叔我給你點錢，你拿去買點米熬點稀飯一家人吃吧。”

玉姑說：“多謝表叔！表叔菩薩心腸，我玉姑二世變牛變馬來報答你。”

“都不要講這些話，你知道嗎？林家和付家是好多代的親戚，我們林家應該盡力幫扶你們家，今后有什么困難你只管找我。”

玉姑的公婆在貧病中相繼去世了。安葬公婆都是親戚和院子里的人們幫助才抬上山的。那個林達也捐了稻谷和錢。林達這個“善人”對待玉姑就像對待自己的女兒一樣關心，他看著貧困的玉姑拖著小小的四個兒女，他在流淚中又做了一件善事，他把玉姑的大女兒滿十歲的孩子介紹給林家一戶人當童養媳。

貧困中的玉姑就遇到了林表叔這樣一個“慈善”的好心人啊。

二、寡婦門前是非多

那個好心的林達把玉姑的大女兒介紹給林家族中一戶人當了童養媳。這童養媳的公婆送給玉姑家100斤稻谷，玉姑和三個孩子混合著小菜要吃兩個月了。

玉姑看著這稻谷，怎樣才能把這稻谷變成白米？稻谷要變成白米，要用木磨去掉外殼，在石碾上用石磙壓，用風車吹走糠殼，用米篩來篩選……

玉姑對這些大部份活她都能干，這石碾上碾米要用牛來拉石磙轉動，這是男人干的活，去求誰家男人來幫忙？她記得上月找了院子里的興貴大叔梨田，這大嬸罵了又罵，指桑罵槐，言語中含著堂叔和堂侄媳有奸情，玉姑聽了，哭了又哭；她記得張忠兒給自己擔了糞給麥苗施肥，族里那個老實的甲長也會向她警告：“女人家，避男人，不要做丟臉（偷人養漢）的事，如果丟了臉，掃王家的臉皮，也掃付家的臉皮。不守婦道的女人，有族規，亂棒打死或沉河……”

老實甲長之警言，也代表了族人老輩們的話。

玉姑把去粗殼的稻谷挑到院子左邊的石碾處，又去牽來牛，她給牛上了枷，牛使木杠桿轉動著重重圓柱形的石磙，發岀咔咔的響聲。三個穿得破爛凍得紅腫光著腳兒的孩兒們真高興，他們來到碾子邊，雖然寒風吹著他們幼小的身子，小鼻子里留岀鼻涕，他們有了笑容，看著娘駕牛碾米，他們家又會有吃的了，不會餓肚子了。玉姑把牛上枷在石碾上轉了兩圈，牛甩掉枷跑了，這牛也欺負婦人家，這牛也不愿拖這重重的石磙。牛跑了，跑遠了，這玉姑追趕不上那條大水牛，玉姑向院子里的人大聲喊：“牛跑了！謝謝大家幫我把牛追回來啊！”

院子里的人都去追牛。牛追回來了，興貴和興平的妻子都來幫著玉姑碾米。興貴把牛枷上，這牛聽他的話，再不甩枷了。興貴在碾子邊抱著孩子，把一個又一個孩兒用雙手舉得高高的，孩兒們發岀哈哈的笑聲。孩兒們問興貴：“大公，你的這只眼睛怎么變成了這樣？”

興貴怎么會講是躲壯丁自己搞瞎了眼睛的，他答道：“大公前世作了壞事，今世成了瞎子。大公今世要多做善事，二世就不會成瞎子了。”

一百斤稻谷忙了大半天才成白米。

這晚興貴的老婆不準興貴上床，大罵丈夫：“你去跟她睡吧？她又年輕臉兒又白，你們白天都那么親熱，身子挨得那么近。你們眉來眼去，幫她干活比干自家的活勤快多了，你摸了她的奶，你，給我滾岀去……”

興貴說：“你也是女人，你們女人也應該憐惜這難中的女人。她孤兒寡母四人，我們不幫助她，她家日子怎么過？”

“你可憐她，去幫她吧！她白天需要男人幫，晚上也需要男人幫。”

興貴老婆說著把興貴往外屋推，大聲說：“她晚上也需要男人，快去幫她。就不要在我身邊了。”

興貴哀求老婆說：“你說話小聲點，玉姑聽見了，她會氣死的，她還有三個幾歲的兒子啊！多行善，行善我二世再不成瞎眼人。”

興貴老婆罵了興貴許久，隔壁的興平妻來到大嫂家對大嫂說：“大嫂啊，今天幫助碾米我也在場啊！你罵這些都是你在胡思亂猜想，大哥是心善的好人，玉姑是個貞潔女人。”

從此，玉姑家粗重活院子里的男人都少幫忙了。

三、玉姑還是舍不得自己的兒子

那天院子里來了個唱猴戲的遠方人，他敲著鑼，牽著猴子。全院子幾十人圍著看熱鬧。玉姑八歲的二兒子名叫二娃鉆到耍猴人的箱子邊，他將耍猴人的餅干拿起就往嘴里塞，耍猴人看著這餓得皮包骨的孩子，就把餅干給二娃吃，二娃拿著餅干高興極了，玉姑的三娃、四娃看著二哥吃著餅干，手上拿著餅干，都來爭搶二哥手上的餅干吃。耍猴人看著這三個穿得破爛單薄一層，寒冬臘月里光腳板的孩子，他感到孩子們可憐，當他了解到玉姑一家人的遭遇，他對玉姑說：“妹子，你夠苦了，把你這個大孩子賣給我吧，我妻兒都被黃河缺堤發大水淹死了，我會把他當我親兒子一樣撫養成人，我給你100塊錢。”

玉姑聽了耍猴人的話，看著餓得皮包骨的孩子，她嘆著氣，流著淚對耍猴人說：“謝謝大哥慈善心腸。”

耍猴人給了玉姑100塊錢，這是法幣，往年100塊還能買到一條牛，如今只能買一只雞。一個八歲的孩子就價值一只雞。玉姑把二娃抱在身上：“二娃呀！你就要離開娘了。娘對不起你，沒有把你養大成人，娘也是走投無路才賣了你。你去吧！他，就是你爹爹了，你今后長大成人，會大發大富。”

玉姑說到這里，嗚嗚大哭，哭得那么傷心。二娃被耍猴人抱著走了。二娃在耍猴人身上亂擺動身子大哭大叫：“娘！娘！……”

二娃的呼喊聲就像刀割玉姑的心，也把全院子人的心割痛了，玉姑傷心哭，全院子的人都哭。

耍猴人抱著孩子走遠了，走不了多遠就是林家院子，耍猴人要到林家院子去唱猴戲。付家院子有許多人走向林家院子，又到林家院子去看猴戲。玉姑也跟著去，她不是為了看猴戲，她是還想再看看自己含辛茹苦養了八年的二娃啊！

到了林家院子，二娃的哭聲還沒有止住，還在高喊娘，耍猴人怕二娃跑掉，就用繩子把二娃拴住，耍猴人敲起鑼來。玉姑遠遠看著這被捆的二娃，她心痛得難忍，她要去把二娃抱回家，就是餓死娘兒也不分開。玉姑上前去抱二娃，去解二娃的繩子，耍猴人說：“妹子，我是給了你100塊錢才抱走孩子的。”

玉姑說：“大哥，我把100塊錢還給你。”

玉姑說著摸衣包，那100塊錢已經放在了家里。不還錢，孩子領不回，這不是耍猴人刁難人，耍猴人的錢也來之不易。二娃雙手抓住娘的衣服又在大哭，玉姑也抱著二娃大哭起來。

在這危難之際，在場的林達問明了情況。林達大聲向耍猴人說：“光天化日之下，你拐走小兒。在這塊地盤上，你吃了豹子膽？本大爺一句話，把你龜幾捶成肉泥。”

林達說著就要打耍猴人，圍觀的眾人也高喊：“打死他！打死他！”

在這鬧聲中，玉姑對大家高聲說：“耍猴人不是拐騙我二娃……”

眾人聽了玉姑的話，才靜了下來。耍猴人見玉姑這女人耿直、心善，他說：“妹子，100元我送給你，我把你兒子也還給你。”

玉姑說：“你也是流落江湖的難人，這100元我玉姑怎么收得下。”

林達拿岀100塊錢給耍猴人。林達當著眾人說：“我林達少喝點酒，節約100塊錢捐給這可憐的玉姑，不愿玉姑娘兒分離。”

玉姑抱著孩子給林達下跪謝恩。

四、老色娘露真面目，貞潔女潔身墜高巖

大家都說林達心變善良了，當地人都知道林達年輕時不務正業，賭博為生，父母給的田地他賣了后剩下不多，暗地里販賣鴉片，自持有堂弟是區長這靠山，在鄉公所混了個差事。七八年前他強奸民婦，誰知這婦人也有人在政界當事，惹了禍的林達只好求堂弟林區長，林區長給堂哥把這事擱平了。從此，林達也沒在鄉公所混了。但他在當地還是以“大爺”的身份岀現。仍賭博，靠茶館里斷理獲利，還干起專業的說媒這行當，他很少時間歸家，這個人成了一個人們背地里稱的“二流子”了。

這天，玉姑在玉米地里除草，她感到一個人在身后拉她衣服，玉姑嚇了一跳，她回過頭一看是林達。“林表叔，怎么會是你？你來干什么？”

“玉姑，表叔時刻都擔心你，你過這樣的日子表叔心痛啊！”林達說著又從身上摸岀錢，他一手遞錢給玉姑，一手去摸玉姑的臉，摸玉姑胸前的奶子。

“林表叔，你怎么這樣？你是表叔啊，心善的表叔你怎么會這樣？我比你女兒年齡還小。”

“嘿！嘿！”林達笑著說：“你真漂亮，就讓表叔抱抱。我還會給你錢，給你糧食。”

“不！不！表叔，你快走開，你不能這樣。”

林達說著就要抱住玉姑，玉姑一個閃身跑，林達上前抱住她。

玉姑“啊！啊！”大吼，把林達的手咬了一口，林達難忍疼痛，把手松開了。玉姑立刻又跑并說道：“表叔，你變成了畜牲。”

玉姑跑回到家哭了一個整夜。

林達臉皮厚，不達目的不罷休。他又打著老親老戚的關系，借關心玉姑家困難為由，常常帶些糧米進玉姑家，玉姑知道林達用意，但不敢在族人面前談說林達的所為，玉姑只有借故避之。林達在付家院子進出，付家大姓人誰敢亂講話，他是一個大善人，他是林區長和保長的堂哥啊。

玉姑是沒有閑著的，不是在地里種莊稼，就是到梁子上撿柴。

站在那梁子的頂峰上要看好遠啊！玉姑站在那里，她在看什么？微風吹著她的頭發，一雙眼里涌出淚水直往下流。她在看她的丈夫，她日夜想念的丈夫，她的狗兒啊！那條大路上就是不見狗兒回家的影子。

“狗兒呀！狗兒呀！你什么時候才會回到家？你回家來犁田吧，我們共同把孩子們帶大呀！你走了，爹娘氣死了，我們的大女兒做了童養媳。如今我娘兒四人生活仍是苦啊！狗兒！狗兒！你這一走兩年都沒有消息，我玉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為你守身如玉。”

玉姑哭了好久，一個人嘮叨了好久，誰回答她的話，只有那一陣陣風的呼呼聲響起，把她的頭發吹得更亂，把她那襤褸的斜襟布扣衣服吹飄著，把她那滿臉的淚水吹干。

玉姑常常到梁子上撿柴，她都要站在這里看著遠方，都會自言自語，都會喊她的丈夫，她的狗兒，她都會傷心流淚。

一天，玉姑同孩兒們吃了早飯，玉姑對二娃說：“帶好兩個小弟，娘到梁子上撿柴回來煮午飯。”

孩子們望著娘背著竹筐離去。

玉姑又上梁子上撿柴，又站在那高處看著遠方，又是在呼喊：“狗兒呀！狗兒……”

眼淚又是那樣流淌，那風又吹打著她的頭發。

“玉姑！你站在這里做啥子（干什么）？快過來！”

玉姑回頭一看，是林達這個老色鬼。玉姑慌了，要是他撲過來，自己往那里跑啊。玉姑不聲張，心里直跳。林達又說：“年紀輕輕，不要去跳巖喲，你家中還有幾個年小的孩子。你這個九人就是鐵石心腸，表叔幫助你很多呢。給我當小老婆吧。到了我家，不愁吃穿，你住在我那吊腳樓上，再不會讓你受苦……”

“表叔啊！請你走開。姓王的女子窮得硬扎，餓得吃灰也不……”

“你忘恩背義，我給了錢幫助你，我送了糧食救你家人的命，你就這樣來感謝我？你別裝正經，讓表叔親熱親熱，我還會給你錢，給你糧食。”

“畜牲，你快滾開！滾開！”玉姑怒吼道。

“要我滾開？除非你跳巖。為了想你這一時刻，我多少個夜晚沒有睡覺，有多少次機會都被你錯過，你使我害起想思病來。玉姑，你就順從我吧！”

“快滾開！快滾開！不然我就會吼了！”

“你吼？你吼吧！吼，你狗兒會來救你嗎？他救不了你了，他被炮彈打死了。你們要團聚，只有二輩子。快過來！過來脫掉衣褲，我還會給你錢，給你糧食。”

“林表叔，你放了小女子吧！我來生變牛馬還你的債！”玉姑說著向林達跪著。

“來生變牛馬？哈哈！！”林達說著脫掉衣服，一步又一步走向玉姑，玉姑站起身上，大聲說：“你再過來，我跳巖了。”

“你不會跳巖的，你家有三個小孩子還等著你回家煮午飯呢？”林達說著話步步逼近。

玉姑雙手空空，地上沒有石子，她慌了，她想起她家中三個小兒子還等著娘回去煮午飯，她大吼：“救命啊！救命啊！……”

林達只顧上前，玉姑往后退，就在一踏腳間，只聽“呀！……”地一聲，玉姑掉下巖去了。

五、大家流淚葬玉姑

玉姑掉下了高巖，她被摔得滿身鮮血。兩個農夫聞聲急忙走攏一看是玉姑，血淋淋的，就這樣奄奄一息躺在地上。二人一邊心痛的流淚扶起她，一邊關切地問玉姑：“你年紀輕輕，怎么跳巖來送自己的命？”

“我……我……是林達逼的，林達強奸我。謝謝你們……把……把我三個兒子交給好心人養大，告訴……吿訴…….我兒子，叫他們長大了給……給娘報……報仇啊！……”

玉姑說著話頭一偏，沒閉上的眼睛再不轉動了，她死不瞑目。

王玉姑就這樣走了，她丟了三個才幾歲的孩子走了。好心的人們就在這巖下把她葬了。忠厚的玉姑父母只有哭泣，他們知道什么？單姓之人無錢無勢的王家誰來多問玉姑死因？大家為玉姑后事湊錢湊糧，那個林達也跟著大家流淚，他也混在人群中照前事一樣，又捐錢又捐糧。

安葬玉姑那天，天上下著小雨，一層又一層烏云布滿天空，玉姑的女兒、二娃、三娃、四娃頭包白帕，二娃端著靈牌送母親入土。那埋人匠敲著那響起的凄慘鑼聲，念著那難聽懂的葬語，大家見了這幾個孤苦零仃的年幼孩子誰心不痛？誰又不流淚？

他們都認為玉姑在難熬的日子里是自己去跳的高巖。

兩個農夫知道真實情況，頭上掉樹葉都怕壓死人的兩農夫，知道林家強大勢力不敢聲張。

玉姑葬在那里，大家哭了好多天。

歲月一天一天過去，玉姑的墳長滿了野草。她的兒子們都被好心人收養了。玉姑的父母也離開人世了。兩年不見有人在玉姑墳前燒紙，沒有看見有人在玉姑墳前哭了。

那梁子上的望夫石上，那長滿野草刺叢的玉姑墳墓，只有烏鴉哀鳴聲聲……

靜靜的望夫臺上王玉姑沒有望回丈夫。

墳頭上的烏鴉哇哇叫，似乎在說：冤魂女啊！王玉姑，你到閻王那里去告狀吧！

付家族人、王家族人還是知道玉姑慘死的傳聞。慘事已經過兩年了，付家王家誰來領頭打這人命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