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丑

黃苗子

有一女孩今年１９，生得毫不“沉魚落雁”。選這個那個“小姐”肯定是沒有希望的，連校花、班花都沒有人會考慮到她。她自卑感很強，眼見同學一個個花枝招展，自己老覺得是彩鳳群中的丑小鴨。她有一個強烈信念，就是生為女性，如果長相不漂亮，生命就等于失去大半，找工作，交男友，處處吃虧。心情日見憂郁，讀書也無精打采。家人憂之而束手無策。老夫俟其假日，邀至城郊小游。清風徐來，漫行山道。老夫極贊自然界之美，一草一木，一石一山，都各適其適地點綴于大自然中，陽光雨露自然是欣欣向榮，狂風暴雨也足以增強生命力。人只是自然界中的生物之一，也都是跟草木山石、花鳥煙云一樣，在大自然中生生不息，并且各有各的安身立命之處。自然界無所不包，它不特別加恩于濃艷嬌美的桃李，也不特別鄙薄那些無色無香的野草閑花。因為夭桃秾李和野草閑花在大自然中都不可或缺，都是自然之子。女孩聽了半天，似乎陷入沉思，徐徐問道：如此說來，大自然把那些野草閑花要來何用？老夫答曰：在大自然的眼中，不知何為美丑。因誦白居易《杏園中棗樹》一詩：“人言百果中，惟棗凡且鄙。皮皺似龜手，葉小如鼠耳。胡為不自知，生花此園里……”直到詩末：“寄言游春客，乞君一回視。君愛繞指柔，從君憐柳杞。君求悅目艷，不敢爭桃李。君若作大車，輪軸材須此！”

女孩坐在丘石上望海，對我說：聽了你的話，不知怎的，我好像看到一條人生大道。坦白說，我覺得樣樣不如人，曾經想過投海自殺。于是老夫接著為她講一故事：昔日有一個善女人，生得貌丑，難以見人，就去投海。忽然一位僧人跑來攔救，此女得以生還。僧人合十對她說：女居士，人有兩條生命，一條是屬于你自己的，剛才你已經自殺捐棄了；還有一條是屬于眾生的，愿女居士加倍珍惜這一條生命。女孩聽畢，嫣然一笑，老夫覺得她的笑容，其美無倫。

人，大可不必為容貌平平而沮喪。美麗，不一定非得有嬌好的面龐、撩人的身姿；自然、樸素、純真，也是一種美麗。外表美是短暫的，隨著年齡的不斷增長而慢慢減退；只有內在美才是永恒的，是比外在美更高的美。（馬寬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