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特里的Abi成績（德國中學畢業考試成績）非常優異，但他沒有像大多數中學畢業生那樣，直接申請上大學，而是出人意料地選擇了另一條路。

10年前，我們小鎮的文理重點中學開設了AG中文課，我擔任中文課老師。帕特里是為數眾多、帶著好奇心學中文的學生之一，也是一直堅持到最后學到高級班的為數不多的學生之一。

在我看來，帕特里是一個有很高語言天賦和極強學習能力的學生。他比其他同學晚一年學中文，但他到中文班后，立刻大踏步地追上了所有落下的課程，趕上并超過了其他同學。他在學校的其他功課也一直領先，成績優異。八年級時，還跳了一級。他能上大學，并且是最好的大學，選最好的專業，這一點，誰也不懷疑。

那天，帕特里來向我辭別。

我問他：“你被哪所大學錄取了？”

他說：“我沒申請上大學。我在雷威庫森的一座化工廠申請了3年的職業培訓位置。”

“為什么不直接申請上大學？”我問。

帕特里的選擇讓我很意外。按他的條件，足以選擇上德國任何一所重點大學。再說，帕特里家境很好，父親是律師，母親是會計事務所高級會計師，兩人收入豐厚，供帕特里上大學，絕對沒問題。

帕特里告訴我，他一直很喜歡化學課。暑假時，經老師介紹，到雷威庫森這座化工廠實習過。他發現，在這座工廠兼研究所里，有他非常感興趣的東西。于是他決定申請這座工廠的職業培訓位置，培訓期滿后，再爭取留下來。

“可我聽說，職業培訓與大學畢業待遇相差很大。沒有高學歷文憑，哪能有更好的發展空間？”我很為帕特里惋惜。

“職業培訓完之后，我還可以繼續申請在職上大學呀。”帕特里告訴我，這里面其實有求職技巧：通常來說，申請職業培訓門檻較低，容易進入。進去之后，只要個人努力，表現良好，一般都能留下來。有了穩定位置之后，還可以申請在職上大學。如果所選專業正是企業所需，可以向所在企業申請學費。如果企業不能支付，還可以在年底報稅時，向稅務局、財政局申請，減免所得稅，等于是國家資助你繼續深造。這往往比拿著高學位去求職更實在。

這些年，帕特里朝著他自己設計的人生目標一步步踏踏實實地前行著：先是做完3年的職業培訓，然后帶著工資完成了在職大學教育，拿到了國家和企業都認可的文憑。如今，他已是企業的專業人士、技術骨干。他向我透露，他正在參與的一項企業技術更新項目，處于世界領先水平，將給企業今后的發展帶來巨大空間，給企業的效益帶來豐厚的利潤。現在，他的收入并不比那些拿了博士學位的人少。而跟他同年中學畢業的學生，有的還在大學未完成學業，有的還懷揣著文憑到處自我推薦找工作。

在德國，像帕特里這樣的年輕人并不是個別的。

托比以優異的成績中學畢業后，也沒有申請上大學，而是申請了德國最大的銀行Sparkasse的職業培訓位置。3年期滿后，他被留了下來。隨后，他邊工作邊參加銀行系統內的高級培訓班，拿到了認可文憑，并在工作和實踐中表現了自己的才干。現在，他已是這家銀行分行的部門負責人。

即便中國留學生，到德國后，也有不少人選擇了現實的求學之路。

熊女士畢業于國內重點醫科大學，后隨夫君到德國。她很快發現，在德國申請醫學深造非常難，而且將來畢業后，也很難找到工作。權衡再三，她選擇了計算機專業職業培訓。按中國傳統觀念，這是相差了好幾個等級的“下嫁”選擇。所幸，那時IT行業方興未艾，求賢若渴。熊女士很快在這個行業中找到了工作，雖然收入不及醫生，但總強過沒有工作。

這為那些兩眼只盯著重點大學的人，打開了另一扇窗。

前幾年，德國有關機構評估調查發現，在出版、新聞、電影電視、設計、財會等行業，大專畢業的學生最受歡迎，并且，大專畢業的學生收入并不比那些綜合大學畢業的學生收入低。

通常，人們總認為，只有上重點中學，才有機會上大學；只有上重點大學，才有更好的求職機會和發展空間。像帕特里和托比這樣，先放棄上大學而選擇到企業去，從底層、基層做起，絕對是讓人不可思議的事。

德國只有8000多萬人口，卻保持著世界上數一數二的經濟強國和出口大國位置。這與德國企業的實力、企業的技術和源源不斷進入企業的優秀人員息息相關。

年輕人帕特里說得沒錯：“優秀的人搞企業。”

這對我們來說，或許是個很好的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