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很不幸,我患了急性闌尾炎,需要住院進(jìn)行手術(shù)。我的病房有五張床位,術(shù)后,我安心的靜養(yǎng)。不出兩日,便和其余的病友漸漸熟悉,話匣子也就打開了,大家無拘無束的暢談,也算是排解無聊的時光。
今日,我康復(fù)出院了。然而,一個病友卻令我難以忘懷。他的樂觀使得我些許震撼,并以啟迪。
他年過花甲,骨瘦如柴,看似弱不禁風(fēng)。之所以說看似,是因為他的一生沒有任何波瀾,風(fēng)平浪靜,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機會對弈人生……
人的一生豈能一馬平川,毫無磕絆?倘若非要給他的人生強加一點色彩的話,那么時光就要追溯到三十七年前的一個夜晚,一個和平常一樣,毫無預(yù)兆的夜晚。然而,這個夜晚把他的一生摧毀了!
他的積極向上的人生態(tài)度值得我欽佩,我甚至無聊的換位思考,倘若我是他,能否如他一樣?說句實話,他很慘,引用當(dāng)今比較時髦的一句話:他的人生無疑是悲劇!
三十七年來,他只能透過窗戶來沐浴陽光。我想,外邊的世界他一定很向往并且無時不刻的憧憬著有朝一日能夠漫步在夕陽西下。然而,這一切對他而言無疑是癡人說夢,異想天開。因為自從發(fā)生了震驚中外的唐山大地震之后,他站立的能力就被無情的剝削了。那一年,他二十四歲,尚未娶妻。時至今日,依然依靠兄弟姐妹的照顧。其間,他想過自縊,他說自己是一個累贅,連屎尿都難以自理。這樣一個廢人茍存于世,人生已沒有任何意義。由于都是成年人,他更是直言不諱的說,那個年代的人比較保守,搞對象遠(yuǎn)遠(yuǎn)不及當(dāng)今開放。所以,他連人世間最美妙的性愛都未曾品味,簡直是白白的來世上走一遭。
他的話雖然赤裸,但無疑是內(nèi)心最真實的寫照。更何況,都這把年紀(jì)了,還有什么可顧忌的呢?他說當(dāng)年還不如和其他遇難的同胞一樣,與其生不如死,還不如在睡夢中迎接死神的到來,了此一生。這句話,我相信,且堅信。試想一個人三十七年來,連翻身都是個大問題,無論春夏秋冬,始終躺在二尺寬的床鋪上,以致局部潰爛,盡管有人照顧,可終難以事無巨細(xì),別人也有自己的生活。他能夠活動的只有上肢和頭部,這樣的人生與活死人有何區(qū)別?
所以,他有輕生的念頭,不足為奇。但無論如何,他在兄弟姐妹的鼓舞與激勵中堅強的選擇了面對生命,摒棄了求死的念頭。
也不知道他經(jīng)過多少個日夜的輾轉(zhuǎn)反思,領(lǐng)悟了生命的真諦,從此積極向上,面對悲慘的人生。所以,我見到他時,感覺不到他一絲的悲哀與凄涼。也許經(jīng)歷了大災(zāi)大難,醒悟后,對人生的理解就顯得與眾不同。他不求那些不可能的事,比如說常人的一舉一動。他沒有子嗣,老無所依,只求兄弟姐們健康平安。并說這么多年了,他虧欠的太多,卻沒有任何償還的能力,唯一能夠做的,就是在心中一遍遍的為兄弟姐妹們祈禱。
和他共處的十天里,他唯一的嗜好就是聽收音機。我能夠想得到,一個小小的收音機不僅是他的精神支柱,更是連接著窗外的花花世界!有時,他會癡癡的望著窗外嘰嘰喳喳的小鳥,自由的飛翔,看得那么入神。我想他一定是若有所思,思及遙不可及的夢想……
他雖癱瘓,但人緣卻極好,和醫(yī)生以及護(hù)士打成一片,其樂融融。幾個年輕的小護(hù)士時常被他三言兩語逗得不亦樂乎,連我這個正值青春年華的小伙子都心生嫉妒之意。不僅如此,他頭腦清晰,言語詼諧幽默,也經(jīng)常令其他的病友開懷一笑。光我,就被他逗笑很多次。
他這么做只是證明他的存在以及價值,而非嘩眾取寵,他不需要人們的憐憫,是真心的想讓你輕松地一笑。就算是新來的病人,他也會把你逗笑的。那一刻,他仿佛不是一個病人,而是幽默大師。
因為他的性格好,我曾問他這樣的人生,你活著難道不感覺到悲哀以及蒼涼嗎?他說不悲哀,有愛他的兄弟姐妹,至于蒼涼更是無稽之談。一日三餐,幾乎未間斷,甚至連端屎倒尿都有人伺候,怎會蒼涼?
他的回答雖然鏗鏘有力,但我能夠感覺到他有一種負(fù)罪之感,或者是感恩之心。我能很透徹的懂得他的言外之意,他很自豪兄弟姐們的不離不棄!因為有了他們無微不至的照顧,他的生命才得以延續(xù)至今日。
我再問他,倘若生命走到盡頭,你有何感想。他笑著答復(fù)那樣也不是失為好事一樁。我反駁說好死不如賴活著。他說這樣的生命真的沒有絲毫的意義而言,早死了好重生。人的命,天注定,老天爺一定會偏袒他的下輩子的……
他視死如歸的態(tài)度使得我感觸頗深,但,至少他現(xiàn)在過得很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