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的小店仍靜靜地矗立在村口。
小店里貨物很全,除了日用雜貨,食品,還有一些常用藥品。
店的主人叫張國英。她男人在新南鎮做工,十天半個月的回來一次,每次回來都帶回一些貨物。張國英性格外向,對來買貨的人熱情大方。
可是,自從村里出了那件事之后,她沒了原來的熱情,老像丟了魂似的,一個人在小店的時候,常常失神地看著遠方,手里正在做的事,做到一半,會突然停下來,完全忘記去做,她耳朵里經常會有一些喚聽,總是聽到有人在叫她奶奶,四下張望時,卻空無一人。
她這個樣子,村人都很同情,都說她是被當時的一幕嚇壞了,嚇出了毛病。又說,也多虧了她,要不是她及時喊來人,那孩子說不上什么時候才能被人發現呢。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很多時日了,張國英仍沒從陰影中走出來。
那是冬天的一天早晨,天陰沉沉,張國英剛起炕,男人就騎著摩托車進了院子,她看見男人進來,火騰地一下冒出來,臉色陰得比外面的天空還沉,新南鎮離村子百十里的路程,男人不會傻到選擇后半夜往家趕。張國英斷定,男人肯定是在玉榮家過的夜。
她恨得牙根都酸了,十來年了,男人跟玉榮的關系時隱時現。為這事,她跟男人總吵。吵歸吵,男人仍舊一根筋,該做什么還做什么,逼急了把貨往店里一卸,騎上摩托車走人。這不,早晨剛進家,看張國英怒不可遏的樣子,連早飯都沒吃,去店里轉一圈,就回新南鎮去了。
玉榮家在村西,她丈夫因搶劫被判刑。她的哥嫂外出打工,把女兒香秀留在她身邊。香秀今年八歲,是個懂事的孩子。
張國英心緒煩亂,一整天,臉色都沒開晴。
到了晚上,憋了一天的烏云,終于有了結果,雪花紛紛飄下,不一會兒便覆蓋了整個村落。村莊靜靜的,那些雞們,狗兒們都蜷著身子趴在窩里假寐。只有村口張家小店里映出來的燈光,不知疲倦地閃閃爍爍。
玉榮咳嗽得更厲害了,還發起燒來,香秀害怕了,她跑到小店里去給姑姑買藥。
香秀跑到小店,店門開著,張國英卻不在店里,香秀就站在小店里等。小店的柜臺上放著一盒餅干,香噴噴,香秀吸嚕著鼻子,盯看著,終于她經不住誘惑,偷偷地拿了一塊,還沒等放到嘴里,張國英進來了,香秀心里充滿恐懼,嚇得慌亂地背過手去。
張國英狐疑地看著她,低吼道,香秀,你手里拿的啥?香秀低著頭,不吭聲。張國英又道,你把手伸出來我看看。香秀看著張國英那兇狠的樣子,把手背得更緊了。張國英斷定香秀一定偷了店里的東西,她第一反應就是查看錢盒子,果真,剛剛還在的一百塊錢,現在沒了,這還了得。香秀已經跑出店去,張國英追出,罵道,小兔崽子也學會偷了,你姑姑偷人,你偷錢。香秀在前邊猛跑,邊跑邊說,奶奶,我沒偷,這錢是我自己的。雪大路滑,香秀跑到村西的拐角處,“撲通”一聲滑倒,手里的餅干被甩出老遠,香秀掙扎著往起爬,剛要站起來,又“撲通”一聲,沒了蹤影。
張國英傻了,看著兀自站立的井轆轤,一下軟倒在雪地上。
村人把香秀打撈上來的時候,香秀已經沒了呼吸。
香秀出事后的第五天,男人從鎮上回來,聽說這件事后,男人的臉一下就沉下來,就像白天突然過渡到黑夜。
那一百塊錢是我拿的,男人氣憤地壓低聲音說,那天早上我拿的時候,還跟你說了一聲,摩托車沒油了,我拿了一張一百的去加油站加油了。
張國英仿佛被人猛地潑了一盆涼水,一激靈,突然想起來了,男人的確說過這樣的話。她當時正在生著氣,根本沒往心里去記。
張國英心充滿悲傷,充滿了極度的、難言的悲傷。她常常自言自語,聲音很小,沒有誰聽得清她在說什么,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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