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單位效益不好,李來福不幸下崗了。
下崗后,李來福萬念俱灰,產(chǎn)生了輕生的念頭,臨死前他一定要嘗嘗茅臺酒的滋味。說來也好笑,李來福這小半輩子沒別的嗜好,最樂意的事兒就是干活累了之后能喝上兩口,可他還從未喝過20元以上的酒。 李來福為什么想死?唉,這說來話長。李來福三歲沒爹,八歲死娘;六零年挨餓,七零年下鄉(xiāng);回城后待業(yè),中年時下崗;該發(fā)育時吃不上糧,該長個兒時沒有營養(yǎng),整個人又瘦又小,一根癟黃瓜似的。
后來,也不知怎么的,一條腿還出了點毛病,走起路顛兒顛兒的。形容別人家窮是家徒四壁,可形容他家的窮,連四壁都省了。為給媳婦治病,他連房子都賣了,一直租別人的房住。 李來福三十多歲才娶媳婦,女方比他大三歲,是個外地農(nóng)村來的寡婦,還帶著一個七八歲的小丫頭芳芳?;楹鬀]幾年,他媳婦就得了種怪病進了醫(yī)院,折騰了小半年,李來福賣了房子,也花光了積蓄,可女人的病還是一天天加重。
臨死前,女人流著淚掙扎著用最后那點力氣坐起來,長吁短嘆地說出了實情。原來,她和李來福結(jié)婚前就知道自己得了這不治之癥,她沒想到李來福竟會那么善良,對她太好了,她覺得自己太對不起李來福了。
李來福一邊為女人抹淚水一邊說:都到這個份兒上了,還說這話干啥?不是你,我這輩子連媳婦都娶不上。 女人帶著滿足和欣慰走了。女兒芳芳趴在媽媽身上哭得死去活來,李來福好不容易才拉開她,把她攬在懷里,流著淚說:孩子,你放心!你媽死了,我就是你親爹,要飯也會把你養(yǎng)大! 從此,李來福既當?shù)之斈铮瑳]日沒夜地勤扒苦做,一邊掙錢維持家里的生活,一邊還要省出錢去還當初給媳婦看病欠下的債??蓻]想到屋漏偏逢連夜雨,芳芳才上初中,他就下崗了。
下崗后的李來福,雖說又瘦又小,但為了生活他什么都不顧了,今天背水泥,明天扛大包,硬是供芳芳上完了高中。 最近一段時間,李來福老覺得肚子里難受,渾身沒勁兒,到醫(yī)院一檢查,醫(yī)生說是癌癥。 李來福高一腳低一腳地回到家,芳芳像小麻雀一樣蹦到他面前,拿出了大學錄取通知書。李來福一看那學費,當即一頭栽倒了。他被芳芳喚醒后,好半天才坐穩(wěn)。
懂事的芳芳流著淚問:爹,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病了?李來福趕緊強作歡顏,說:高興!爹都高興得暈過去了!呵呵!芳芳這才破涕為笑,說為了減輕家里的負擔,她和同學說好了,暑假去打工,明天就走。
芳芳前腳才出門,房東后腳就進來鐵青著臉催房租了。李來福是好話說盡,嘴皮磨破,才寬限了幾天。他一直瞞著芳芳偷偷賣血,眼看這生活過不下去了,就去找血頭結(jié)算,要了賣血的錢,一共才七百多塊錢。本來他是要回去繳房租的,可一想繳了房租后就剩不了幾個錢,別說芳芳的學費了,恐怕連芳芳的路費都湊不夠。 想著想著,李來福忽然悲從中來,一拍大腿,活著這么沒用,干脆死了得了!東門外有人收藥賣藥,價錢很便宜,李來福找到收藥的販子,說要最好的安眠藥。
那販子拿出一瓶,說是最好的,一瓶六十片。往回走的時候,李來福花三百多元買了瓶茅臺酒,又買了些平時舍不得吃的熟食鹵燒。 李來福回到屋子,擰開酒瓶,湊過去一聞,一股醇香差點把他熏倒。香!真香!自己臨死前能喝到這么好的酒,也不枉活這一輩子! 李來福幸福地流著淚,斟滿第一杯酒灑到地下,先敬了父母,感謝他們把自己帶到了人間;又斟滿第二杯酒,敬給芳芳她媽,感謝她給了自己一個家,到了陰間還要和她做夫妻;第三杯,李來福大哭了起來,這杯酒是給芳芳的,他哭訴道:閨女,爹沒能耐,爹對不起你!爹活著幫不了你,現(xiàn)在還得了這病,說不定還要拖累你,爹先走了!
完事后,他把那整瓶的安眠藥用搟面杖碾成碎末,全弄到了酒瓶里。他倒了杯酒一嘗,嘿!好酒就是好酒,酒味根本沒受影響! 就在他喝第二杯的時候,有人敲門。
他問:誰呀?收煤氣費的!收煤氣費?好像這月剛繳了沒多久?。坷顏砀i_了門,正要張口問,一個黑臉大漢沖了進來,一下子捂住了他的嘴。緊接著,又有一高一矮兩個男人提著一個黑包快速閃進了屋,隨即把門關(guān)住。
他們用膠帶將李來福纏得像個粽子似的,扔到了墻角。 一臉兇相的黑臉大漢用手槍指著他說:委屈你了,敢弄出一點動靜立馬要你的命! 三個人馬上進了臥室,向窗外觀望著。李來福明白,遇上壞人了! 他拼命扭動身體,一個家伙聽到了響動,出來對著他的小腿就是一刀,血馬上濕透了他的褲腿。李來福被膠帶纏得嚴嚴實實,只能從鼻孔發(fā)出痛苦的聲音。
那家伙惡狠狠地說:再動,老子一刀一刀剮了你! 三個家伙一直躲在臥室的窗戶前,時不時出來看一眼李來福。約摸一個小時過去了,李來福忽然聽到外面有喇叭在喊著什么,他豎起耳朵,好半天才聽清:居民同志們請注意!居民同志請注意!有三個持槍歹徒搶劫后逃到了本居民區(qū)附近!有三個持槍歹徒搶劫后逃到了本居民區(qū)附近!如發(fā)現(xiàn)可疑人員,請立即報警!請立即報警!廣播一遍遍地重復(fù)著,半個小時后才停了下來。
三個家伙貓在里面,一點動靜都沒有。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天很快就黑得什么都看不見了。李來福住在七樓,看來警察一時半會兒不會來到這里。他并沒有感到多害怕,反正自己也是不想活的人,怎么死都無所謂,只是現(xiàn)在餓得難受。 不知過了多久,三個家伙終于出來了。他們將臥室和衛(wèi)生間的門全關(guān)上,然后開了燈,打開那個黑皮包,將里面的錢拿出來,清點了一遍,矮個子失望地說:才他媽4萬多點!高個子說:他媽的!就這點錢那小子還不依不饒地追咱們,他不追也不至于挨那一槍子兒! 李來福瞇著眼,假裝睡著了。
三個家伙收好錢后看了看他,矮個子問黑臉大漢:他怎么辦?黑臉大漢用手在脖子上劃了一下,說:走的時候再動手!
李來福瞇著眼,看看墻上的掛鐘,已經(jīng)快凌晨兩點半了。高個子說了句:他媽的!快餓死了!吃點東西吧!說著,就拿起了飯桌上的一個雞腿。矮個子低聲叫起來:嘿!快看!茅臺!是茅臺!這家伙窮得連電視都沒有,還他媽有錢喝茅臺! 他們邊吃邊聊,你一杯我一盞喝上了。
沒多長時間,那瓶茅臺酒就見了底。他們說著說著,話越來越稀,終于,都不作聲了。黑臉大漢見兩人都趴在了桌上,問:你們怎怎么了?我我他媽頭頭也暈話沒說完,他也趴下了,胳膊一動,只聽一聲脆響,酒瓶子掉在地上摔成了幾片 李來福挪到了碎瓶子跟前,翻身壓上,使勁活動著身體往那兒磨蹭,不一會兒,就把手上的膠帶割開了。
他撕開身上和臉上的膠帶,站了起來。接著,他用膠帶將那三個死豬一樣的家伙連人帶桌子都纏到一起。膠帶用完了,他又找了繩子,里三圈外三圈地捆牢了。等一切都收拾停當,他拿起黑臉大漢的手槍,出了門,對著夜空勾動扳機,叭!叭!幾聲清脆的槍響,震碎了深夜的寧靜 等警察趕到時,這三個家伙還昏睡著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
李來福和那三個歹徒一同被送進了醫(yī)院。他腿上的傷口并不深,縫合之后,就沒什么事了,可警察還是要他住院輸液,先觀察一夜再說。 市里主管政法的領(lǐng)導,還有公安局局長一干人連夜到醫(yī)院慰問他。局長激動地說:李來福同志,那幾個歹徒經(jīng)過洗胃現(xiàn)在都醒了,你立大功了!這三個家伙是一年前打死獄警后搶槍從監(jiān)獄逃脫的,昨天流竄到咱們市又作了個殺人搶劫的大案。他們是公安部一年前就向全國懸賞通緝的要犯,提供線索獎勵1萬元,幫助捉拿的,每捉住一個獎勵6萬元,而你獨自將他們?nèi)齻€全活捉了,我們會以最快速度報請上級對你獎勵的!
天哪!捉住一個6萬,三個就是18萬?。±顏砀c读?,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第二天下午,李來福剛回到家,居委會的胖女人帶著一個男人找上門來。那男人笑吟吟地問:您是李來福同志嗎?李來福想起來了,這位就是給自己看病的醫(yī)生。 醫(yī)生握著李來福的手,連連道歉:李來福同志,我都找了您三天了!由于我們工作上的失誤,把您和別人的化驗單搞混了。真對不起!真對不起!您走后我們一發(fā)現(xiàn)這個失誤就找您,直到今天才打聽到您的住址。您的病不是癌癥只是盲腸發(fā)炎!請您一定要原諒我們工作的失誤! 醫(yī)生一口氣說完,滿臉內(nèi)疚地看著李來福,等著他發(fā)脾氣。李來福卻笑了,笑得一臉褶子都開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