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廣州,提起西關小姐和東山少爺的名氣,無人不知。這里放下西關小姐不提,單說東山。東山所在地最開始時只是一片荒草地,叫東山崗,傳說是因為明成化年間一個很有權勢的太監韋眷興建了一座寺才得名的。這寺最初叫永泰寺,后來才叫東山寺。
韋眷進宮后就曲意巴結皇上的寵妃萬貴妃,最終如愿做上了廣州的市舶使,專門管理進出國門的船只和緝私。這個職位是個肥差。為了博起好的聲名,富得流油的韋眷信起佛來,他在荒坡地東山崗起了一座寺廟,說要拜佛行善,普濟眾人。
到了宏治年間,韋眷想把東山寺擴大,宏治皇帝恩準了,派去新科狀元倫文敘監寺,管理修建的事宜。倫文敘不喜韋眷,聽他說要將龜崗、煙墩崗、竹絲崗、馬棚崗一帶方圓三四里的范圍都劃歸到東山寺,他就不肯答應。
韋眷拿出了一塊價值不菲的青玉石去賄賂倫文敘。不出所料,倫文敘不吃他這一套,甚至說:“你以為我是當年的萬貴妃那么好哄的?”韋眷諂媚地說:“倫大人,且聽我講一個故事,你就會對這塊玉石有興趣了!”倫文敘說好,看你能否講得天花亂墜。
韋眷的口才好,三言兩語就把倫文敘聽入迷了。原來,此石來歷非凡。廣州一向有“未有羊城,先有光孝”的說法,因為光孝寺是“嶺南第一古剎”。這個古剎后園里有空房,租給一位書生住,書童去水池洗一方端硯時,將硯滑落,下水撈硯時,撈到一方青綠石板,由于晶瑩可愛,書生就放到博古架上,不料一外國客商無意中看見,執意要買。書生不舍,就只賣了中間的部分給他,客商付款后,請來玉工切開驗看,發現是一幅天然的《山河浴日圖》,書生很是后悔,外商喜不自禁帶著這幅石畫回國,還沒出廣州的珠江,就遇上巨浪,翻船了,全船人無一生還。
倫文敘聽愣了,問道:“你手上拿的是《山河浴日圖》?”韋眷神秘地說:“如果我沒看走眼,比那幅圖還要稀罕!”倫文敘的好奇心被勾上來了,當即召來廣州最有名的玉石工洪夫子現場切開看下究竟。
洪夫子圍著青玉石轉了幾圈,說:“倫大人,這玉石切開以后,恐怕禍福難料啊!”倫文敘說:“你只管切開,此石系天然形成,禍福自有天定。”
洪夫子凝神瞄了一會玉石,鄭重其事的燃了香來拜了三拜,說如果沒看錯,這幅圖當是天下第一圖!他一邊說,一邊把玉石表面掀掉了一個角,竟是幾縷霞光。本來三人是關在一間小客廳里切割的,光線不是特別亮,但現在石中的霞光照進了現實,屋里籠罩在一層柔和的紅光里。等到整個面畫露出來,只見主景龍飛鳳舞,一把龍椅精雕細刻,富麗堂皇。畫面遠處的霞光下面,隱隱是金碧輝煌的宮殿。說了奇怪,看了這幅圖,叫人心中涌上來的全是青云直上、坐享天下的念頭。
倫文敘努力克制住心頭涌動的強烈欲念,順手扯過一塊紅布將畫面蓋了,說:“確是奇圖,不要外傳!”韋眷知道,這是倫文敘收下他的大禮了,放了心。
第二天,寺廟里面在重塑菩薩,韋眷異想天開,授意工匠把自己的形像也雕進去了。倫文敘一門心思放在寺外的擴建上,沒有及時發現韋眷想要眾生供奉自己的手段,等他發現時已晚了,想把他的塑像拆下來吧,拆一人就要動其它菩薩的像,太費工時和材料,只好算了。韋眷看他好說話了,又跟他重提寺外擴建的面積要加大。
倫文敘只答應擴建到寺外20丈的地方,韋眷很不高興,拿出圣旨,尖著嗓子說:“狀元爺!皇上說要建一座大寺給我養老,如果沒有方圓三四里路,怎么說得上大呢?”倫文敘說:“最多給你方圓30丈!”兩人不歡而散。
韋眷心想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于是派了快馬,去找他在宮內的師傅梁芳,直接告御狀,添油加醋說倫文敘偷了建寺用的玉石,私下刻制龍椅圖,大有犯上謀反之心,他想置倫文敘于死地。
宏治皇帝派了欽差大臣來辦龍椅圖一案。見了欽差,倫文敘辯解道:“大人,這《龍椅圖》是韋眷送給我的!”韋眷冷笑道:“誰能證明是我送給你的?我有這個好寶貝,為什么不直接獻給皇上呢?”倫文敘說洪夫子可以證明。
洪夫子本人,已被韋眷派人干掉了!他正在得意,不料倫文敘一擊掌,進來一個玉石工人打扮的人,說:“我就是洪夫子,我可以給倫大人作證,那幅《龍椅圖》確實是韋大人親手送給倫大人,叫小的上門來界開的。”
這人并不是洪夫子,韋眷冷笑道:“假的,你哪是什么洪夫子?”倫文敘說:“那你是認識真正的洪夫子了?欽差大人,韋大人既然認識真的洪夫子,那這個切開《龍椅圖》的事,他就從頭到尾都知道,就可以證明不是我私下刻制的。”那個玉石匠悲憤地說:“我是洪夫子的女婿,我丈人被人不明不白的綁上石頭沉到珠江里去了,石頭滑落了人漂起來才發現被害了!”
欽差大人本身也看不慣一個太監作威作福地修寺養老,就順口審起韋眷來,把他審了個無法自圓其說。到了晚上,韋眷選個沒人的時機,溜去給欽差大人送厚禮,誣告狀元郎的事才算放了他一馬。
欽差大人想得到那幅《龍椅圖》,好帶回去獻給皇上,這樣皇上就會認為他辦事得力。于是他問起《龍椅圖》在哪兒?倫文敘說:“那玉石畫非凡間所有,是天地間的造化,我不敢獨享,之所以收下這幅畫,我是擔心韋眷拿去送人害了別人。我將它放在寺內水池假山下面了,月圓之時,假山下會有五彩毫光呈現,十分神奇。這玉石原是光孝寺池下之物,說不定是受了很多佛經超度的,所以才有這么神奇。凡人帶在身邊,怕是會惹禍上身,您也看到了,我不就為它惹來禍事了?”
他說這些話,是指望欽差大人打消拿走《龍椅圖》的意圖,不料他越說,欽差大人就越好奇。這日上午,欽差大人趁著倫文敘出門辦事的機會,和韋眷一起指揮工匠把假山拆了,工匠們拿玉石時手一滑,那玉石就摔成幾片了,毀了!沒辦法,欽差大人不想起爭端,趕緊叫工匠把假山恢復原狀,暫時瞞過了倫文敘。當晚是月圓之夜,假山不再有五彩毫光呈現,倫文敘仔細查看,發現假山已被動過,心知《龍椅圖》毀了,心痛莫名,又無法找欽差大人發火,只是自己摔了幾個杯子出氣。
經過這一鬧,倫文敘心力交瘁,不想再跟一個太監糾纏下去,就按韋眷的要求,將寺大面積的擴建好。
回京交差時,倫文敘都快走到清遠了,發現后面灰塵滾滾,只見韋眷打著快馬追了上來,說:“狀元爺,東山寺的牌坊還沒建呢?”倫文敘沒好氣地說:“你咋那么多事啊?那你想建在哪兒啊?”韋眷說離寺越遠越好!
倫文敘用馬鞭在地上一劃:“越遠越好是吧?好!牌坊就在此!”結果,東山寺就成了這樣一個奇特的地方,寺廟在廣州市區,牌坊卻在清遠,兩者橫跨了幾個縣。
韋眷的墳墓,就在東山寺的旁邊,它的位置就在如今廣州鐵路工人文化宮內,不過里面的珍寶陪葬品已被盜了,就連韋眷本人身后也被盜墓者拋骨在光天花日之下,灰飛煙滅,魂飛魄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