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瀾是一個真正瀟灑的人。他率真瀟灑,能以輕松活潑的心態(tài)對待人生,尤其是對人生中的失落或不愉快遭遇處之泰然,若無其事。不但外表如此,而且是真正的不縈于懷,一笑置之。“置之”不大容易,要再加上“一笑”,那是更加不容易了。他不抱怨食物不可口,不抱怨道路太顛簸,不抱怨女導游太不美麗。
他教我怎樣喝最低劣辛辣的意大利土酒,怎樣在新加坡大排檔中吮吸牛骨髓。我會皺起眉頭,他卻始終開懷大笑。所以他比我瀟灑得多。
老友蔡瀾
除了我妻子林樂怡之外,蔡瀾兄是我一生中結(jié)伴同游、走過最長旅途的人。他和我一起去過日本許多次,每一次都去不同的地方,去不同的旅舍、食肆。我們結(jié)伴共游歐洲,從意大利北部直到巴黎。同游澳大利亞、新加坡、馬來西亞、泰國之余,再去北美洲。從溫哥華到舊金山,再到拉斯韋加斯,然后又去日本,最近又一起去了杭州。我們共同經(jīng)歷了漫長的旅途,因為我們享受互相做伴的樂趣,一起享受旅途中所遇到的喜樂或不快。
我小時候讀《世說新語》,對于其中所記魏晉名流的瀟灑言行不由得暗暗佩服,但后來卻感到他們有些矯揉造作。幾年前用功細讀魏晉正史,方知何曾、王衍、王戎、潘岳等等大批所謂風流名士、烏衣子弟,其實猥瑣齷齪得很。政治生涯和實際生活之卑鄙下流,與他們漂亮的談吐形成鮮明對照。
我現(xiàn)在年紀大了,世事經(jīng)歷多了,各種各樣的人物也見得多了,是真的瀟灑還是硬扮漂亮,我一見即知。我喜歡和蔡瀾交往,不僅僅是由于他學識淵博、多才多藝,與我友誼深厚,更由于他一貫的瀟灑自若。
好像令狐沖、段譽、郭靖、喬峰,四個都是好人,然而我更喜歡和令狐大哥、段公子做朋友。
蔡瀾見識廣博,懂得很多,人情通達而善于為人著想。他琴棋書畫、酒色財氣、文學電影,什么都懂。他不彈古琴、不下圍棋、不作畫、不嫖、不賭,但對人生中各種有趣的玩意兒都懂其門道。于電影、詩詞、書法、金石、飲食之道,他更可以說是第一流的通達。他女友不少,但皆待之以禮,不逾友道;男友更多,三教九流,不拘一格。
過去,和他一起相對喝威士忌、抽香煙、談天,是生活中的一大樂趣。自從我去年心臟病發(fā)作之后,香煙不能抽了,烈酒也不能飲了,然而每逢宴席,仍喜歡坐在他旁邊。一來習慣了;二來可以互相悄聲說些在席上旁人看來不中聽的話,共引以為樂;三則可以聞到一些他所吸的香煙余氣,聊以過煙癮。
蔡瀾交友雖廣,不認識他的人畢竟還是很多。如果讀了我這篇短文心生仰慕,想享受一下聽他談話之樂,又未必有機會坐在他身旁飲酒,那么讀幾本他寫的隨筆,所得也相差無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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