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天之木,必有其根。繞山之水,必有起源。2012年7月14日,丁肇中帶著自己的第三代回家(山東日照)了。為了回家,丁肇中的夫人蘇珊特意給自己的外孫女和外孫起了中國名字。外孫女婕德叫“美玉”,外孫則用了丁肇中父親的名字,叫“觀海”。“讓孩子知道自己的來源”丁肇中說,“他們對中國的血統并不了解,因為在美國沒有辦法展現,所以要帶他們回家。”
作為世界著名的物理學家,早在1976年,丁肇中就以發現“J粒子”獲得了諾貝爾物理學獎。在丁肇中的父母訪問美國時,他出生在密歇根州的安娜堡,這個小意外使他具有了美國公民的身份。雖然入了美國籍,但他深深地知道他的根在中國。為了祖國高能物理的發展,他不辭辛勞,遠涉重洋,多次回國從事學術交流和參觀訪問,促進了國際物理學界同中國物理學家合作。
“興趣使我不會疲倦”
丁肇中的母親研究的是兒童心理學,也是他小學的啟蒙老師。當被問及成功的秘訣時,丁肇中表示自己沒有資格回答,因為“每個人成長背景不一樣”。但他顯然繼承了母親的衣缽,用最簡單的語言就說出了最真實也是最難實踐的道理——根據興趣選擇專業。
丁肇中出生兩個月后,父母又把他帶回到中國。由于戰亂,丁肇中的小學課程基本是父母在家教授的,他說:“由于當時中國的境況,我一直是一個難民,不斷地從一個地方逃到另一個地方。當然,那時使我不可能得到任何的正規教育。”在他12歲時,隨全家遷往臺灣,才進中學讀書,因而十分珍惜上學的機會。
丁肇中通覽了物理學發展史后,也看清了自己要走的路。對于他來說,近代物理學就像是一個大旋渦,其中心部分就是實驗高能物理學。越接近這個旋渦的中心吸引力就越大,丁肇中就越離不開它。
在大學里,他廢寢忘食,埋頭書齋,圖書館——實驗室——食堂——宿舍,是他生活的軌跡。盡管美國大學里課余生活豐富多彩,卻很少看到丁肇中的身影。同學們嘲諷他:塞繆爾(sarnuel是丁肇中的美國名字)真是個怪人,學習頂呱呱,可惜不合群。在學習上,丁肇中并不滿足于幾本教科書以及教師指定的參考書,他決心系統地、深入地搞清整個近代物理學的來龍去脈,及時地、廣泛地了解近代物理學的最新成就和發展趨勢。他饒有興趣地研究物理學大師們的經典著作,博覽物理學期刊。
盡管丁肇中剛去美國時,口袋里只有100美元,而且舉目無親,英語也不太純熟,但經三年努力之后,他獲得了數學及物理學碩士學位。過了兩年之后,他又榮獲了物理學博士學位。一些美國同學都稱他為“奇人”。爾后,他到哥倫比亞大學、麻省理工學院任教,接著從事科研工作。如此算來,從念大學到博士再到搞科研,一般人大約需十多年時間,而他只用了6年。
“密歇根大學的經歷對我一生影響最大。”丁肇中說,高中生并不太了解哪個學科好,學校給了他很多的幫助。從那時起,他就一生與物理為伴。“我學物理純粹是為了興趣,不為名不為利,做實驗才是我一輩子最重要的事。”最終,他的興趣給了他最高的榮耀。
領導“物理學的十一月革命”
對于人才來說,逆境往往如同命運之神特意安排的一段里程那樣,苛刻地檢驗著每個立志有所作為的人,檢驗著他們成才的勇氣、信心和素質。丁肇中就是這樣的一位在逆境中堅持自己的人。
1972年,丁肇中向布魯克海文國立實驗所提出了尋找新粒子的計劃。由于這一實驗費用多、難度大,所以,他的計劃一出臺,便受到來自各方面的批評和責難。“即使丁肇中的實驗能夠搞起來,也沒有什么價值。在丁肇中計劃實驗能量區域內,新的長壽命的重粒子是根本不存在的,這是一般教科書上的常識。”一位著名的物理學家這樣斷言。“丁肇中的實驗純屬勞民傷財,在他那個實驗能量區域內,即使有什么新的粒子出現,也不過是些寬度很大的粒子。”又一位權威的物理學家給他潑冷水。
對于來自各方面的非難,丁肇中毫不示弱。他堅信自己的預見,決心向常識挑戰。他對那些權威們說:“先生,這不是不懂常識的問題,而是要靠事實來回答的問題。什么叫常識?常識就是不經證明而常常引用的知識。一個人不可不懂常識,但是過分迷信常識的科學家,往往就會錯過一些重大發現的機會。”他再三告訴自己的實驗組成員:“不要管反對意見是多么不可一世,決不要放棄自己的科學觀點,要毫不膽怯地迎接挑戰,要始終堅持對我的科學觀點的探求。”
丁肇中和他的團隊在實驗室里夜以繼日地工作,事實證明他的觀點是對的,經過兩年多的全力攻關,他向全世界宣布發現了一種未曾預料過的新的基本粒子-J粒子。這種粒子有兩個奇怪的性質:質量重,壽命長,因而它一定來自第四夸克,這推翻了過去認為世界只有三種夸克組的理論,為人類認識微觀世界開辟了一個新的境界,被稱為是“物理學的十一月革命”。
J粒子的發現,在當時物理學界掀起了軒然大波。這件意料不到的事,使實驗物理學家和理論物理學家都大為驚異:現有的基本粒子理論中出了一個大漏洞,為什么先前沒有預料到它的存在呢?此刻,那些曾經嘲諷、攻擊過丁肇中的權威們,在事實面前,也只好認輸了。
諾貝爾領獎臺上的中國聲音
按照慣例,在諾貝爾獎授獎儀式上,獲獎者要用本國語言發表演講。丁肇中是美籍華裔,因此,在授獎典禮上,他必須用美國語言——英語發表演講。但丁肇中認為自己是中國人的后代,只不過是在美國的土地上出生而已。他決心實現自己的愿望:讓中華之聲響徹諾貝爾獎授獎大廳。
于是,他向瑞典皇家科學院請求:在授獎儀式的即席演講中,先用中文講,后用英文復述。當時的美國政府得知此事后,曾竭力阻撓。但丁肇中堅持己見的性格促使他去據理力爭,終于獲準。
“得到諾貝爾獎,是一個科學家最大的榮譽。我是在舊中國長大的,因此,想借這個機會向發展中國家的青年們強調實驗工作的重要性。中國有句古話‘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這種落后的思想,對發展中國家的青年們有很大的害處。由于這種思想,很多發展中國家的學生都傾向于理論的研究,而避免實驗工作。事實上,自然科學理論不能離開實驗的基礎,特別是物理學更是從實驗中產生的。我希望由于我這次得獎,能夠喚起發展中國家的學生們的興趣,而注意實驗工作的重要性。”
丁肇中精神抖擻地發表演講,他是在用漢語作激動人心的演講。這短短200來字的講演,令人耳目一新,卻又言簡意賅:它既包含了丁肇中二三十年來對人生、對科學的真知灼見,又包含了他對中華民族、祖國母親的赤子深情。
此刻,坐在主席臺上的一位白發蒼蒼的中國老人,禁不住熱淚盈眶,他就是丁肇中的父親丁觀海。他是專程從臺灣趕來瑞典參加兒子受獎儀式的中國老工程學者。丁肇中在諾貝爾獎頒獎儀式上,如愿以償地抒發了作為中華民族后代的自豪感。此情此景,令當時的每一個中國人激情澎湃,永生難忘。
難以割舍的故國情
一位前去迎接他的中國科學院負責人見這情景,在一旁開玩笑說:“丁教授,你這是回到了娘家!”丁肇中聽了,不以為然地說道:“怎么說是回娘家,我是回到了自己的家!”回到中國,他在北京飯店的一個套房里安頓下以后,特地到商店買了一套布料的中山裝穿上,詼諧地對身邊的陪同人員們說:“回到中國,就不能再像個洋人,而要和普通的中國人一樣!”沉吟片刻,又說:“我要穿上這套衣服,照一張相片,寄到美國去!”
這一年,在中國大陸逗留的日子里,丁肇中興致勃勃地到工廠、農村、學校和科學研究單位參觀訪問,他親切地同工人、農民、學生和科技人員們攀談,一路上所見所聞都感到很新鮮,他對幼年時住過的地方也是一往情深。
1978年春天,丁肇中在漢堡的電子同步加速器研究中心主持的實驗組,在他的努力下,中國科學院高能物理研究所的第一批科技人員來到這個中心工作。丁肇中領導的實驗組共有5個協作單位、7個國家的30多位科學工作者組成。5個協作單位是:美國麻省理工學院、德國電子同步加速器研究中心、亞琛大學、荷蘭高能物理研究所,以及中國科學院高能物理研究所。
在丁肇中教授的熱情指導下,中國科技人員分別在漂移室、計數器、電子學、計算機在線和計算機離線上學習和工作,在丁肇中身邊工作,中國科學家每天要做十幾個鐘頭的實驗,沒有午休,沒有周日,連走路、吃飯也在思考。不到半年,他們基本闖過“語言關”;兩三個月后,學會獨立使用計算機分析數據,并能對實驗提出自己的獨特見解。
他們和各國同行一起制造各種探測器,檢驗電子學儀器,學習取數據和分析數據,并且代表丁肇中小組首次在美國物理年會上報告實驗結果,當大會主席向與會學者介紹“這是中國代表首次在美國物理年會上做學術報告”時,場上響起了一片極為熱烈的掌聲。
“樹高千丈,落葉歸根,我是樹高一丈,也落葉歸根。”這是丁肇中教授在2011年東南大學演講時的開場白,近年來,他愈加頻繁地回到祖國,積極與高校進行合作,鼓勵青年一代積極探索實驗,交流自己的經驗和研究成果。
“J粒子”把丁肇中帶上了榮譽的頂峰,36年過去了,丁肇中至今仍奮戰在國際高能物理實驗第一線。談到退休問題,他說:“幾年前,我的太太代我到麻省理工學院去問,假使我退休以后會有什么樣的待遇。那里的人回答,要是現在退休,每年的收入會高一倍。但是,退休以后,你不能領導實驗,可以參加,但不能領導,錢對我沒有什么意義。”真理沒有止境,丁肇中科學探索的步伐也不會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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