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軌列車上人很多。
窄細的通道、車門左右,塞滿了鞋子:“李寧”、“耐克”、“老人頭”、“老陳林”……
氧氣稀薄。許多人茫然地打著呵欠。坐著的人似睡非睡地閉著眼睛。一個臉色紅潤的中年人酣然夢鄉彈射出一串非常雄壯的呼嚕。兩個女士在肆無忌憚地嘲笑自己的“色狼”上司。一個漂亮的女孩纖細的手指不停地繼續彈擊著手機屏,每每發出一條手機短信,嘴角就會不屑地拉扯一下;約摸有二十幾束色彩各異的目光在那女孩身上貪婪地流淌。一個戴眼鏡的年青人一手抓著橫桿把一本書湊到鼻尖上看得津津有味,還不時地用自己的那尖刻的鼻尖艱難地翻動著書頁……
我四顧茫然。愈是人群紛揚的地方,我卻愈發像一個走在戈壁灘上旅者,孤獨著蒼涼。
終于,我發現了一片奇異的玻璃。玻璃鑲嵌在車門一側的扶欄上。透過這塊玻璃,我既可以漫不經心地不注視任何人,又可以左右兩側的擁擠著的人群一覽無余。
前面的一幕,我都是借助這塊奇異的玻璃看到的。此刻,我專注于一個女人的背影:長發,黑色的風衣勾勒出身體的曲線,很美。已婚(我想),有一個在貴族幼兒園的三歲女兒或兒子,丈夫是臺灣老板或者韓國、日本的商人。她可能有一部奔馳500,沒有開。或許是為了去和一個情人約會,才坐了這擁擠不堪、充溢著口嗅著的輕軌。我看不到她的臉。卻看見至少有三十多雙貪婪的目光射向她。她的身后擁擠著許多男人。我看見一個男人的手在她那渾圓的臀部滑動。一張報紙如同砍刀一樣切掉了她的左臂。似乎有三個男人的嘴巴,有唇須的,無唇須的,同時在親吻著她那河田玉似的頸。她的背影忽大忽小,一會兒出現一個“心型”圖案,一會兒又變成一個細長的鋸齒。我看到無數張臉和手在簇擁著她。一個敲擊手機屏的男人在如同在梳理她的長發……
這的確是一片讓人充滿幻想的的玻璃,既能透視真實的人,也能映照人的影子。影子竟然比真實的人更親切更清晰更接近于真實。
當我左側的影子與右側的真實的人重疊在一起的時候,我也分不清那些演繹在女人背影上的故事,是真實發生的,還是我的欲望或幻想。
到站了。我站起身,抓住了扶欄。她的手也抓住了扶欄,觸碰到了我的手。她的手很涼,一種很尖銳的涼。我走出車站很遠,倏然感覺到那涼如同一只小蟲兒,正在向我的心底蠕動,清晰著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