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螞蟻的忙碌捧得高于蚱蜢的歌唱的眼光,是多么狹小啊!
——紀伯倫
有一只歡樂的促織——一只綠色的精靈,在整個春天、夏天與秋天,它都以歌唱作為生活的全部。那美好輕盈的旋律,如一只潔白的乳鴿,靜靜地棲息在每一個小生靈的心里:疲憊時,它銜來了甘露;迷惘時,它背來了陽光。而促織自己,只求幾莖草葉、幾滴露水果腹,它不知疲倦地跳躍、飛舞,讓音符如陽光般灑遍每一個角落。這,就是它的幸福。
可是,當冬天來臨,晶瑩的雪花鋪滿大地的時候,自由不羈的促織卻無心欣賞風景了——它也不得不為生計憂心了。曾經最普通的食物,現在尋找起來竟是如此艱難,寒風也如利刃一般,從四面直刺向它。饑寒交迫中,它掙扎著來到一個螞蟻窩,向螞蟻尋求一點幫助。“你別的時候在做什么呢?”螞蟻們問。“我歌唱、跳躍,一直如此。”螞蟻譏笑道:“你呀,平時好逸惡勞,不愿積蓄糧食,現在后悔也來不及了!既然你這么喜歡唱歌,那現在就用唱歌養活自己吧!”促織一時語塞,但它已決意不再請求,只是苦笑道:“是啊!歌唱得再好,也不能當飯吃啊!”之后便蹣跚地離開了。
在那個冬天里,促織消失了。
到了春暖花開的時節,螞蟻們又開始了新一年的工作。整個螞蟻王國又如機器一般,日復一日地運轉起來。螞蟻們都是機器的零件。機器單調地轉過一圈又一圈,螞蟻們也忙忙碌碌地度過一天又一天。
只是,在它們身心俱疲的時候,沒有了促織清新可口的提神酒;在它們怨天尤人的時候,沒有了促織那驅散陰霾的不朽陽光;在它們終于能由勞動轉入短暫的思考時,也沒有了促織啟迪心智的圣詩。
——螞蟻們漸漸感到,日子過得很空虛。
雖然它們不曾停止勞動,但許多螞蟻漸漸都不知自己為何而忙了——它們仿佛成了那磨邊的驢子,無休止地轉來轉去,視野卻永遠只是小小的一個圈。忙碌似乎成了它們生活的唯一內容,沒有娛樂,沒有反思,沒有目標,沒有變化。它們迷惘了。
生活到底缺了什么?
莫非缺了一只促織?
在長者無數次關于昔日促織的描述中,一群成長起來的年輕螞蟻們漸漸走到一起,憑著一腔銳氣,它們下定決心,要把促織找回來!這時,種種非難便不斷地向它們襲來。“工作!工作!這才是你們該做的!”但年輕的螞蟻們不為所動。干涸的生活煎熬著它們鮮活的心,荒蕪的思想壓抑著它們的情感,這一切它們都不能忍受!它們知道自己不只是要尋找促織,更是要尋找一個答案!
在一個夜晚,它們堅決地踏上了尋找促織的行程。
在漫長而艱難的尋找中,螞蟻們結識了無數的新伙伴。它們見到了螢火蟲、蝴蝶——昔日促織的摯友。螞蟻們看螢火蟲如星星般自由浮動,看蝴蝶如花朵般翩翩飛舞。螞蟻們真切地觸摸到了它們的幸福。雖然它們過得那般清苦,生存的威脅不可預知,滅頂之災隨時可能降臨,但有一種力量,令它們超乎一切,怡然自得。
這是怎樣的力量呢?螞蟻們尋尋覓覓,走走停停,一路思索著。
終于有一天,螞蟻們在一截灌木上發現了一段話。字全是綠色的,非常芬芳,每一只螞蟻都感到了久違的熟悉。
它們在綠色的筆觸間爬上爬下,“讀”著那段話。
“朋友們!我,促織,就要離開了。上帝是愛我的,他欣賞我的歌唱,向我發出了請柬。所以,我不得不與你們作別了。
可我不愿離去。我更愛在陽光下、在草叢間,輕輕飛舞,輕輕歌唱——歌唱!這是我生命的首要意義!這絕非消遣,這就是我的工作。既然上帝錯愛我,賜予我思考與創造的能力,我也愿做一盞燈,迫不及待地要以我所擁有的一切照亮別人。所以我不懈地讓音符作為信使,傳遞我思想的火花、藝術的芬芳。另外,我還不斷地完善自己,向我心中的理想境界靠近,癡迷于美妙音符的神奇組合。
我知道,我的工作不能帶給我面包,不能帶給我溫暖,所以,我常常要陷入窘境。更有人斥責我不勞而獲,好逸惡勞。它們沒有錯!只是它們理解不了我的信念:在生活中,總有些東西,比吃飯喝水更為重要!
也許真是我太投入,嚴峻的冬天不能容忍我的存在,驅逐了我。我向螞蟻們尋求一點幫助,卻又被鄙薄為輕浮之徒。唉!我被誤解,倒也沒有什么,只是螞蟻們,當它們忙忙碌碌于柴米油鹽,出出入入于茫茫塵海,反反復復,終于迷失了自我時,恐怕已找不到問題的癥結!
但我知道,世上必定還有和我一樣‘耽于歌唱’的人。我的工作,依然會有新的促織繼承下去。但是未來的螞蟻們啊,你們自己也一定要醒悟過來,走向真正美好和完整的生活。
上帝是博大的,他明白我歌唱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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