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凌亂了屈原束起的長發，風放肆地灌滿了他的衣袖，他也任憑風在他的身體里流動、翻滾，似乎想讓這刺骨的清風洗凈他身上殘留的污穢，一點不剩。

波濤洶涌，風吹得更猛了，邊樹枝都在輕輕地搖曳。枯黃的葉片在空中飛舞，揚起了一地的灰塵。波浪沖刷著水面，碰撞出一片一片白色的泡沫，它們嘶吼著、咆哮著，吞噬了岸邊脆弱的花草，以急急退去，留下一片死寂。他抬眸，看蒼穹中烏云蔽月，撲朔迷離。月光黯淡，卻刺痛了他的眼，便落也幾行清淚。但，淚又可以洗凈天下污濁嗎？他只覺得揪心的痛，一種絕望彌漫在上腔。

塵土飛揚，馬蹄聲喧囂，遠處的郢都失守，秦將白起大幾敗守軍，他看到了落荒而逃的人群，正倉惶地四散，子散妻離的慘劇再度上演，同樣的戲碼一次次卷土重來，他眼里那簇迅速閃過的紅光，是悲憫？還是不平？“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他悠悠長嘆，語氣里不加掩飾地流露出老者的滄桑。顰眉，歲月的溝壑在渾濁的月光下卻更覺得清晰。我品了一口香茗，靜坐。或許，是司空見慣了吧，想力挽狂瀾卻無力回天，那種無奈和痛苦，常人無法想象。胸懷大志，才華橫溢卻幾曾慘遭貶謫，佞臣充斥排擠，君王庸懦昏聵，這一切的一切，都與他格格不入，我一分一秒對他來說都是煎熬，但他還是堅持了下來，他沒有畏懼，他為了百姓，為了國家，已經交付了他的全部，如此仁義之士，令人心生敬意，這般心憂天下，實屬罕見，可謂是一代將相之才，卻無一席容人，還真是——

“寧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為此態也！”他忿忿，起身，一步一步走向江邊，毫無懼色，“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他的眼角閃過一絲晶亮，懷石投江，義無反顧。

我閉上了眼睛，抿了一口熱茶，茶香裊裊，令人品味。國若破，人即亡，這是何等的赤子之心，堂堂兩代君王卻忠逆不辨，聽信小人饞言，不公斷送了屈原這一人才，還斬斷了國家的后路，只得容秦吞并，這不是作繭自縛嗎？

兩千多年了，當年的明月拔開層層迷霧，渙散出一寸一寸清冽的銀光。

屈原，輕輕呢喃道。有趣的名字。

有些東西，人是無法選擇的。就像你。

想必生活在亂世的烽火銷煙中，你也不愿。倘若是太平盛世，滿腹經綸的你是不是就會有另一番作為，名垂青史？好一個忠義之士，好下血性男兒，好一個潔身自好！就是可惜了你這雄心壯志，一心報國卻落得這般田地。那么，你有悔過嗎？在那投江的那一剎那，你又有過猶豫嗎？

歷史微笑著回答了我的疑問，從不后悔，不曾猶豫。

我扯扯嘴角，好一個名不虛傳。

爾虞我詐，明爭暗斗，為了利益，貪婪的人們出賣了靈魂，跟隨私欲受協，但作為這濁世中的一泓清泉，你的原則，你的耿直卻險些喪命，你一臉的不懼。我驚愕。生死都已置之度外，何來擔憂？你的剛正成為了萬惡世俗中的一股逆流，帶領百姓開辟未來，是你教會了千千萬萬中華人民，什么是勇敢，什么才可以真正稱作是犧牲。從你的身上散發出一道耀眼的光芒，這是避開世俗的利劍，劃破黑際的陽光，它帶給人們溫暖和安逸，它讓億萬子孫為之而感到驕傲！

你不必愧疚，不必自責，你已經盡了全力，盡管換來的只是鄙夷和痛苦，可那又怎么樣，你不也一樣坦然嗎？這不是你的過錯，是審美觀點利益蒙蔽良心的眾一手鑄成，何必苦惱？“哀民生之多艱。”你那聲悵然長嘆在耳畔聚響，愿以死慰藉，也不肯在世間中糾纏半分，唯百姓生之艱，卻愛莫能助。王都淪陷，楚國滅亡，活在世上還有什么值得牽絆！百姓瘠苦，君王將相從何而知？你絕望了。“若一死可喚天下眾生，死有何憾！”你眼中閃爍著堅韌的光。

夕陽西下，殘陽零星地在汩羅江面上蕩漾，泛出一片熱的血色。

是的，你成功了。利益的奴隸開始覺醒，人們永遠不會忘記你，你汩羅江上不滅的靈魂。220年到今，端午的習俗仍然因為你而繼續，我似乎看到你布滿風霜的臉在天空中露出了難得的欣慰的笑，那一段恥辱的歷史因為你的存在，才不顯得那么灰黯，那么陰抑。

窗外繁盛的鳳凰花開得如火如荼，映著余暉，妖嬈無比。

我托著下巴在桌子上聽音樂，看著光暈一點一點褪去，心不由得沉重了。靜靜在江面上，有一個不阿的靈魂在吶喊不平，在訴說那年那日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