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元夜，姑蘇城內燈火通明，戀人相偎。我獨坐船頭，環抱琵琶，伴隨著遠處的江楓漁火，哼唱著一曲又一曲歡快的小調。你漫步江畔，順著歌聲，朝江心走來，只見我坐在船頭，輕快的用腳尖點出朵朵浪花，水面蕩起一圈圈的漣漪，驚起了水邊歇息的水鳥。蘆葦叢中，隱隱做響，而我也是笑靨聲不斷。

忽而，你伸手招呼著船家，小船悠悠便劃向了江邊。你輕輕坐到了我身旁，我好奇地看了你一眼，又繼續拂動著江水。“姑娘不冷么？”你終于忍不住說話。我對你笑了笑，“不冷。”之后你我都陷入了一陣沉默，沒再多說一句話。

煙火照亮天邊，江畔的老樹上，掛滿了彩色的燈籠，甚是喜慶。你掏出懷中的笛子，執笛站于船頭，纖長的手指，俊俏的面龐，悠悠的笛聲，望著你，忽而我覺得自己的眼神錯亂了。曲罷，你淡淡地對我笑，“姑娘可知紅豆相思情？”

我搖搖頭。

“姑娘請把手攤開。”我順從地把手攤開，你把一把粒狀的顆粒放在我手心。我好奇地望著你，“只不過是紅豆罷了，何來的相思情？公子是在捉弄小女子么？”

你搖頭。看我玩弄著手心的紅豆，臉上仍是一成不變的淺笑。

熟不知此時天色已漸明。人潮退卻，江邊的晨曦略顯清冷，唯留下那不知何時熄滅的燈籠，孤零零地掛在樹梢。寒冬，勾勒出了樹的影子。那樹葉，早已深深地嵌入泥土，正如當初那不曾知曉的紅豆相思情。

伴著晨光，你揮手道別，“贈伊紅豆，佳人莫念”，正如初見時那樣淡然，淡淡的一句再見，卻不知我們何時再能相見。

【貳】聚散尋常事

歸期已過，遙遙無期，幾紙信箋，終歸于塵，赴滅于那一汪江水之中，隨時光淡去。淡看這人世間的悲歡離合，也只落得是嫣然一笑。楓橋之上，又有多少離人淚，該處總是多情女子，薄情郎，此后，不了了之……

你說，“贈伊紅豆，佳人莫念”，而我又怎能不念，是我多情，還是你薄情？你這一去竟是三年，可又有誰曾記得，那年紅豆生滿枝，卻負了相思，愁了容顏。燈火闌珊，我只得躲在船頭。波光粼粼的江水，折射出我的影子，卻不知怎的顯得如此寂寞。難道我注定要如此難堪？攤開雙手，紅豆拋灑于水中，亂了影子，碎了人心。

回首細看身旁，早已是空空蕩蕩。煙火再美，卻經不起時光的流逝，美好退卻，又空留誰獨自悲傷？

我立于船頭，環抱琵琶，卻再也彈奏不出歡樂的曲調。任憑微風拂亂發絲，卻終究無心去梳理。顧不及擦干面龐的淚水，淚水卻沾濕了撥動的琴弦。擺渡的船夫，不解地望著我，搖搖頭，可是他怎知我的無奈？自古男郎多薄情，更無奈我只不過是一個船家女。

楓橋之上楓葉墜，夜色濃，燈火起，寒江伴煙火，星襯月，岸上人兒影成雙。唯我單身只影，擾亂一夜的燈火，卻終究不肯停止。輕拂衣袖，翩躚起舞，素紗裙隨風飄揚，船頭蕩漾起朵朵水花。

路人停蹙觀望，紛紛鼓掌驚嘆道:美哉！透過人群，我遠遠地便看見你了。一如當年，一身白衣，執扇游走于人群之中。我愣愣地望著你，人潮分散，你走到江邊，輕聲道，“小生能否為姑娘伴奏一曲？”我沉默不語，你縱身一躍跳到了船上，嚇得我連連向后卻步，你伸手環腰抱著我，岸上掌聲不停。回過神來，慌忙地推開你，踉踉蹌蹌地朝船艙走去。

【叁】此情終有解

“姑娘，等一下。”你拉著我的手，任憑我怎么掙扎也不放手。你把紅豆放在我手心，我不禁潸然淚下，我背過身，偷偷擦干眼淚。轉過身，你說道:“我失期了。”

我搖頭淺笑：“紅塵之中能有幾多真情？不過是無聊之人戲弄人心罷了。公子請回吧。”

我一臉冷漠地把紅豆歸還于你，你愣了，眼神呆滯地望著手中的紅豆，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我倚著船欄傻笑道，“罷了，罷了，不過是戲一場。”你本是王孫貴族，又怎會看得上我一個船家女。倘若我一廂情愿，恐怕不止是自取其辱，還會連累到你家的名聲。走吧，這一去就不要再回，此處只是個是非之地，怎容得下你我共存。

煙花落幕，空余傷，愛也罷，恨也罷，通通將隨時光淡去。一念相思，路迢迢，一處獨愁，心遙遙。待得花顏損，踏遍江畔終無他。

一年春歸，一季花生，卻怎也無法高興起來。南歸的鳥兒，停在新芽剛生的柳樹上，成雙成對，憤恨那世俗的無情，驚得那燕東西離散。唯留空枝獨影映水中，那寂靜，實讓人淚流不止。岸邊的人家，房前的早燕成雙，來來回回忙碌著筑新巢。只怪我生得卑微，或許注定流盡一生的相思淚。

今年紅豆花開，生得格外燦爛，卻終究無心觀賞。賞花之人來來去去，卻始終是新人生面孔。獨倚船欄，微風起，白衣素裙落得一身紅，抬頭望向岸邊，你站在樹下，對我微笑。以為是眼神錯亂，埋頭撿起身上的朵朵落花。瞬間，岸邊傳來悠揚的笛聲，風過落得你一身碎花。把船靠岸，你躍上船頭，坐到我身旁，夕陽映紅了水面，十指緊扣，把頭輕靠在你肩上。回頭望了望那紅豆樹，只道:紅豆花開，相思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