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學”真的像張曉風期盼的那樣流行起來了,央視的百家講壇捧紅了易中天、于丹。我卻并沒有過多關注那個講臺后許多人的不同敘述,那就像是冗長冗長的段落,最終將我的耐心耗盡。如此,我更愿意在那樣一間中國式的房間里,奏一曲流水,品一杯茗茶,聽一聽張曉風信手拈來的淺斟低唱。
折花逢驛使/寄與隴頭人/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我于是想要寄點什么給你了,你這在田間吟詩散步尋找春天的人,就送給你這一小枝的春天吧!因為江南不像長安——它安安靜靜什么也沒有。
江南不像長安,它安安靜靜的什么也沒有,可是春天是不需要熱鬧來堆積的??!當江南暗暗吐蕊綻放的時候,在長安的繁華中的人們又黯知春天已默默來到了呢?春天恰是在一個安靜的地方明媚著啊,樹上的一枝春天,天空的一縷春天,黃鶯的一曲春天,都只贈給她的知己。
好天好日,好風好鳥,我們覺得跟每個擦肩而過的人都有一段好因緣。一只小小的缽子,一堆小小的豆子,街頭的人潮來了又去,怎知今日的一個凝視,不是明日的一個天涯?而這偶然的一駐足間,且讓我們互贈一顆小小的玉粒似的豆子,采擷自我田畝間的豆子——所謂少年,就是那份愉悅的掏掬的興奮。
我相信緣分?;蚴侨ヒ粋€活動而遇上志同道合的人,或是電視中的一瞥而喜愛上相隔一個大洋的人,或是看到一首精致有趣的小詩而結識一位作者。緣分是偶然也是必然,有緣不是要兩個人彼此相知,或許他只是讓你擁有了一時的好心情。
我沒有一缽緣豆兒贈予擦肩而過的人,那么請允許我送你一個微笑。
武俠小說里固然有時也承認秘笈的權威,但一派宗師在融會貫通天下武學之際,總是獨凌絕頂,并且從大海日出、白鶴騰空、瀑布斷流、風舞瓊花等現象獲得靈感上的突破。在這種事上,武學分明又是一種詩學,一種美學。
每一個武當的弟子一開始并不學武功,而是和水打交道,奔走十里的山路挑水灌滿兩個大缸,洗凈所有弟子的衣服,在水邊靜坐打禪,由此明白水可以流淌到任何地方,滋養萬物,洗滌污淖,亦可以洗滌心靈。習武先修心?!吧仙迫羲保兜赖陆洝返诎苏碌谝痪?,是武學的最高境界。
而冬來時,梅妃,那些攘千臂以擎住一方寒空的梅枝,肅然站在風里,恭敬地等候白色的祝福。在春天的二十四番花信風之后,在夏荷秋菊之后,像是為爭最后一口氣,它傲然地開在那里——可是它又并不跟誰爭一口氣,它只是那樣自自然然地開著,仿佛天地山川一樣怡然。
“梅妃,江采蘋,你是中國人心中渴想得發疼的一個愿望?!?/p>
這株傲視獨立的梅,是唐明皇和楊妃栽種的,是天寶年的榮華和悲劇澆灌而成的。后來的梅妃和我們其實都應感謝明皇的?!芭疄閻偧赫呷荩瑦偧赫呷舨豢捎觯利惾宰悦利??!惫路甲再p的人失去了一個男人可以戲贈每一個人的寵愛,贏得了當時少有的女性主義,或亦躲過了馬嵬坡前的踐踏。只是我想這樣一個女子,在明皇賜予一斛明珠時,是不會有“我恨一切會發黃的東西”(書中原句)的想法的,她的恨也早已隨她被鎖在那深院中了吧。
“謝盡了牡丹,鬧罷了笙歌,梅妃,你的梅花終于開了。”而我,在曉風的淺淺低唱里,與同樣裊裊彌散開來的箏樂和茶香,分享了一日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