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終于回來了。

在外婆家待了兩個月，她風塵仆仆地回到了家。時間沒有將她蠟黃的臉作一絲改變，依舊是浮腫的眼袋、粗糙的皮膚，還有略顯臃腫的身子。她環(huán)視了一周亂糟糟的家，立馬嫻熟地忙了起來，干凈利落，甚至沒來得及洗個澡。

我剛從學校回來，她看見了我，很驚喜似的丟下抹布，雙手在帆布圍裙上來回地搓著，忙迎了上來。

“累了吧，先去洗個澡!”

我不自覺地退了讓我分外難堪的一步，那一刻，我竟覺得她像一個免費保姆。

剛換上拖鞋，她卻“哎呀”一聲，雙眉擰在了一起，糾結在臉上像一根根盤踞在枯皮上的樹根。她盯著我的鞋子看了一會。

“怎么壞成這樣了?”

我低頭看了一眼，確實，鞋后跟被狗啃過似的，裂了個大口子，暴露在空氣中，面目猙獰。

我不以為然：“能穿就行。”

她卻著魔似的上了心，老念叨著要給我買雙拖鞋。我暗自瞄了一眼她的拖鞋，比我的那雙還要年長好多，皺著一張“臉”，“面部輪廓”早已不鮮明了，還像是有人隨意涂畫了幾筆，極不協(xié)調。不過放在平日我是注意不到的。

歲月不待人，就在這日子將我的記憶烤得快要變味時，她提著大包小包從父親車上十分歡喜地走進了家門。

我抬了抬頭，果然，有一個鞋盒。

她將鞋子拿出來，摸了摸，如懷春少女般羞澀地笑笑，不難看出，她對這鞋是極喜歡的。這鞋碼比我穿的大了幾分，看來，是給她自己買的。

“快看!我給你買了拖鞋!”她忽地獻寶似的呈上鞋子，淡淡的魚尾紋擠出了一條不大不小的溝壑。

我訝異地抬頭，卻見她不好意思地說道：“我找了好幾家店，就是沒有再小的碼子了，起初還舍不得買的，60元一雙呢!想想還是咬牙買了……看看這鞋，還滿意不?”

望著她那“討好”的笑，心中一陣陣的酸澀。蠟黃的臉，浮腫的身子一下子深刻了起來，我只能不斷地重復：“滿意……滿意…”

她很受用地得意起來：“那是!我買的鞋子不好看，天底下就沒有再好的了!”

“那你怎么不給自己買一雙呢?”我抬起頭直視著她的眼睛。

她愣了一下，這才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拖鞋，已經破舊不堪了。她沒說什么，接著又去收拾東西了。

她還是為自己買了一雙拖鞋，黑色的，帶著一朵漂亮的牡丹花。

她很得意地又“炫耀”起來：“我花了二十元買的，好看吧?”

我注視著她的眼睛，她的瞳孔里是一派的明朗清亮，我開心地笑了起來：“好看!”

我不住地想，十年二十年后，我是否也會為自己的女兒買一雙60元的拖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