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很小的時候起,我就常聽家里的老人們念詩,并為那些瑯瑯上口的美妙音律深深著迷。璀璨的星辰在夜空中寂靜漂流,絢麗的煙火升起又落下落下又升起。低沉渾厚的嗓音在身邊一遍遍重復:“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一抹綿延千年的憂傷與詩意,從此縈繞心頭,揮之不去。
時光如梭,我漸漸發現,所有情緒,所有的蹉跎和猶疑,悸動與欣喜,總能在一行行詩句里找到自己的天地,那短促而優美的文字背后,竟有一個世界美得讓人心驚。這里是暮春,冷雨初歇葬花天氣,溫良的晚風吹拂著少女單薄的身影。這里是盛夏,陽光金色的紋理驕傲逼人流瀉在連接天際的碧綠荷葉上,聆聽著采蓮的歌謠。這里是深秋,飛云黯淡夕陽閑,遠處寺院的鐘聲傳來,與切切蛩吟交織成一片。這里是隆冬,砌下落梅如雪亂,火爐上的酒壺冒著熱騰騰的香氣,友人對坐暢飲,不醉不休。
我時時徜徉在這個隔了遙遠時空的世界里,帶著閑適的微笑,帶著莫名的愁緒。薩克斯風的樂曲迷離而溫暖,天空散射著明凈的光。我閉上眼睛,無數詩句中交錯的光影在周身環繞起來。
來自小亞細亞的盲歌者荷馬講述著特洛伊的故事,阿喀琉斯和赫克托爾的刀光劍影在英雄與神祗的史詩中成為永恒,七百年前富麗繁華的佛羅倫薩,但丁迷失在森林中的游魂游離三界,用一場對原罪的救贖洗禮關閉了中世紀的大門。梅菲斯特將浮士德領出書齋,人類的靈魂從此不再向天國飛升,而是向塵世落定。拜倫的唐璜在衣香鬢影間孤獨的探索,波德萊爾奢靡憂郁的巴黎在筆尖罪惡的盛開。然后,從艾略特的《荒原》到金斯堡的《嚎叫》,海倫的傾國容顏已成為虛無縹緲的童年夢想,只有在這個高度物化的現代世界某一個寂靜到角落,才能聽見靈魂嘶喊的聲音。
的確,在今天快節奏的喧囂生活中,我們太需要詩的陪伴,太需要清茶香氣中遨游前世今生的浪漫,太需要靈魂的一方凈土。那個古典美麗的世界已杳杳遠去,它曖昧的印象只在詩中存在,或許我們亦可以通過詩,讓它在內心深處昔日重來。
詩,個人的生命旅途一路有你相伴,人類的文明歷程一路有你相伴。我們在每一個風和日麗或者雪雨霏霏的日子,相濡以沫,彼此取暖。
想起席慕容的詩:
——讓我們并肩走過荒涼的河岸仰望星空/生命的狂喜與與刺痛/就在這頃刻/宛如煙火。
那么,見證了所有煙火的詩,就是星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