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初期,山西一個名叫姚遠的縣令通過剝削民眾、貪污受賄,不幾年就積累了萬貫家產(chǎn)。那份凌駕于百姓之上的得意,讓他著實體會到了當官一日強于為民千載的逍遙。只是家族中所有送入私塾的男孩子一個個不開化,學習一塌糊涂,長大后很難像自己一樣光宗耀祖,這倒成了他的一塊心病。
這一年,姚縣令的父親突然得了重病,臥床多日,茶飯不沾,眼看著在世的日子不多了,姚縣令就和兄弟幾人商量著,要聘請風水先生擇一塊寶地埋葬父親,以求神靈保佑后輩多出才人。
他們就派仆人從很遠的地方請來一位號稱“董半仙”的先生到得府上。姚家人見他六、七十上下的年紀,白髯飄胸,一身的仙風道骨,就知此人不是一個一般的人物,便恭恭敬敬地迎進堂屋。董先生來到姚老爺子的床前一看,悄悄地告訴姚縣令:“令尊今晚三更就要升天,是該找塊地兒準備后事了。”
“求神人慧眼賜寶地!”姚縣令帶頭,全家人紛紛給先生跪了下來。
董先生止住姚家人,認真地問:“但不知貴府想找啥樣的風水寶地啊?”
姚縣令忙說:“一定要保佑我們姚家子孫多出做官之人方可。”
“這個么------”董先生沉吟片刻,接著說:“倒也不難,我的老師在世時曾經(jīng)傳給我一個絕世秘訣,能看透一塊風水寶地,令主家后人做官的人數(shù)相當于一斗二升芝麻的粒數(shù)。”
一斗二升芝麻,那數(shù)量該有多少啊!
聽到這,姚家人又呼啦啦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
姚縣令高興得眼淚都流出來了,一個勁地晃著先生的腿,說:“神人,快去給我們找,快去給我們找啊!”
董先生只是有些猶豫道:“但這秘訣平生只能有一次,用過之后,我所有的功力就會消失殆盡,而且雙目失明,這也是上天對我們泄露機密的一種懲罰。”
姚縣令忙說:“如果真是那樣,我來伺候你,讓你享盡榮華富貴。您百年之后,我們姚家人披麻戴孝,為您送終。”
其他人也都紛紛點頭稱是。
董先生見姚家人言辭誠懇,長嘆一聲:“罷罷罷!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了你們吧!”
說完,便帶了姚縣令兄弟幾人出了家門。
這一行人在村子周圍轉(zhuǎn)悠了大半個圈,最后來到村前一塊向陽的坡地上。那先生停了下來,前后左右仔細地打量了一番,只見此地西面緊挨著一條小河,東面靠著大山,便念動咒語,隨后撿起身邊的一塊石頭丟在腳下,口里說道:“就是這!”
話音未落,董先生只覺得兩眼似被萬把利刃猛刺一般的,疼得他天昏地轉(zhuǎn),雙手捂著眼睛,“啊呀”一聲倒在地上打起滾來。
姚氏兄弟忙上前抱住,只見他渾身發(fā)抖,汗流不止,捂著眼睛的手指縫里殷出鮮紅的血來。眾人用力地把那手兒挪開,想讓先生睜開眼睛看一看,但緊閉的雙眼卻再也睜不開了。
姚縣令忙命二弟背了先生,其他人幫著弄回了家。
這一夜的三更時分,姚家的老爺子果真升了天。
第二天,姚家發(fā)出訃告,所有的親戚朋友逐一到齊,眾人向死者行過辭別大禮。
第三天幫忙的人在那選定的風水寶地上砌好了墓穴,等待出大殯。
臨出殯時,躺在床上已經(jīng)失明了的董先生發(fā)話了:“棺木抬到墓地,要等良辰吉時方可下葬。切記,切記!”
姚氏兄弟忙上前問道:“怎樣才算良辰吉時?”
只聽先生發(fā)出一種陰森森的聲音,幽幽唱到:“魚打鼓,狼跑林;扁擔開花最上梢,一百輛車來聚群。”
直聽得姚家人面面相覷,但又不敢細問。
三聲追魂炮響過之后,伴隨著鼓樂手的吹吹打打,姚家人鬼哭狼嚎地護送著靈柩前往墓地。
走在隊伍最前面、手持招魂幡的姚縣令一邊哼哼著,一邊在想:魚兒打鼓,可能嗎?狼兒跑林,難上難!扁擔開花,沒有的事!一百輛車,咋那么巧?但事到如今,別無他法,也只好聽天由命,任人擺布了。
隊伍來到目的地,孝子在墓穴前面跪好,抬棺人小心地將棺木放在墓穴口,只等那千載難逢的時機到來。
你還別說,姚縣令的家鄉(xiāng)最近干旱少雨,恰好這時熱氣上升,一股龍卷風自墓地西邊的河面形成,吸起河水中大量的魚兒向東飄來,到達墓地上空,風力驟減,那魚兒紛紛下落,正砸在鼓樂手的大鼓上,“咚,咚咚,咚咚咚”,這不就是魚打鼓嗎? 無巧不成書,也就在這時,東面山上一位獵人追趕著一只狼快速地跑下來,那狼也許是嚇昏了頭,不往東,不往西,不往南,也不往北,直奔墓地而來,上演了一出“狼跑林”。
至于“扁擔開花”嘛!
今天正值南面村子的集市開集,一位肩扛扁擔的賣花之人碰巧從這兒經(jīng)過,那高高豎起的扁擔一頭綁滿了用彩紙、絹布扎成的手工花。呵,好一個“扁擔開花”!
四條應驗了三條。姚縣令轉(zhuǎn)憂為喜,忙令人數(shù)那墓地周圍的車輛。
只因為姚縣令為官霸道,今日葬父,他的手下哪個敢不乘了車子前來助陣。再加上趕集人的小推車,數(shù)了數(shù),九十九輛,與那神人說的一百輛還差一輛。眼看著時辰不早了,眾人們都著起急來。
幾乎是所有的人都看到從正南方集市上跑過來一個人。他是賣紡線車的。今天本來帶了三輛去賣,賣了兩輛后卻沒了生意,看到這邊人山人海,好不熱鬧,便一路小跑地奔了來。喔,他肩上扛著的紡線車正好湊夠了“一百輛”。
“良辰吉時已到,下葬!”主持葬禮的司儀一聲令下,靈柩緩緩地墜入墓穴,埋土、聚墳,整個葬禮完滿結(jié)束。
姚縣令見董先生料事如神,心中大喜,回家后對他照顧得很是殷勤,姚家子弟也仿佛一夜之間都換了個人,變得聰明起來,老師教的內(nèi)容一學就會,看過的詩書也是過目不忘。
幾年后,姚家子弟個個滿腹經(jīng)綸,特別是姚縣令的三個兒子更為出色,人們都說他們是狀元的苗子,將來必定能在皇帝身邊做大官,把個姚縣令樂得飄飄然起來,想到大功即將告成,竟?jié)u漸地對瞎先生怠慢起來。
起初,姚家是把董先生安置在堂屋供養(yǎng)的,一日三餐八個碟子十個碗,變著花樣地改善伙食,酒肉不斷;后來把他挪至偏房,粗茶淡飯地湊合著;再再后來,干脆以孩子大了住房緊張為由,把個身有殘疾、行動不便的老年人扔進了柴房,只讓仆人一天一次胡亂地丟下點殘羹冷炙,任你愛吃不吃,早先經(jīng)常換洗的被褥、衣服,現(xiàn)在一整年無人過問,整個房間里散發(fā)著濃濃的酸臭味,所有的姚家人更是嫌那里腌臜,從此不再進入,更別說什么伺候不伺候。有時,董先生忍耐不住,要求改善生活狀況,便會遭到姚家人的辱罵。他也只好忍氣吞聲,憋屈在心。瞎先生吃了上頓沒有下頓,眼看著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那真是悔不當初,可為時晚矣!
這件事被董老先生一個常年云游在外的徒弟高強聽說了,他立馬千里迢迢地趕了過來,看到好端端的師傅被糟蹋得如此凄慘,便上前一把抱住失聲痛哭,師傅聽出是徒兒看自己來了,也是好一陣心酸。哭了一會,徒兒抬起淚眼,哽咽著問:“老師,事到如今,就沒有一點辦法了嗎?”
董先生用枯瘦如柴的手摸了摸愛徒,想到姚家人的負心忘義,是該懲罰懲罰他們了,便堅定地說:“有!待到今夜三更,那老兒墳上會開出一朵蓮花,你去采了來,我定有安排。只是一件,采蓮花時,會有恐怖的事情發(fā)生,你采了便走,千萬別回頭,啥也不要管它!”
高強一一答應下來。
快到三更,高強離了師傅,按照師傅所說的位置,找到那墳,不一會兒,漆黑的夜里,那墳上現(xiàn)出道道奇妙的光芒,五光十色,十分耀眼,緊接著響起一種令人迷幻的音樂,墳頭之上一朵妖艷的蓮花冉冉升起,散發(fā)出一陣陣怪異的香味。
高強穩(wěn)了穩(wěn)心志,上前一步抓了蓮花便采,就在這時,蓮花根部伸出無數(shù)只奇形怪狀的手來,死死地護住蓮花,緊接著冒出一個個青面獠牙的頭,都發(fā)著瘆人的叫聲。
高強哪里顧得了許多,使出全身的力氣,將那蓮花連根拔起,急轉(zhuǎn)身迅速地離開,只聽到身后轟然一聲巨響,緊接著一道火光,想那眾鬼定是通通地完蛋了。
高強捧了那花潛回師傅的房間,在師傅的指點下,將蓮花花瓣扯下來,攥出汁液滴在師傅的眼上。不一會,董先生的雙眼睜開,重見光明。
高強從門后抄起一根鐵棍,扶了師傅離開姚縣令的家門,直奔那墳而來。
遠遠的師徒二人就聞到一陣陣血肉被燒焦的糊味,到得跟前,墳上星星點點的火光中還余煙繚繞。二人齊心合力,用石塊把那根長長的鐵棍從墳頭正中揳入墳中,然后飄然而去。
與此同時,姚氏家族的人亂成一團,個個鬼哭狼嚎,只喊頭疼。
第二天天亮,他們發(fā)現(xiàn)柴房里不見了師徒二人,再到父親的墳上一看,也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姚縣令忙令姚家人去拔,可那鐵棍稍一晃動,所有姚家人的頭就疼起來;鐵棍晃動得厲害,所有的姚家人的頭就疼得厲害。鐵棍始終沒能拔出。 姚縣令只好讓人回家取了一口大鐵鍋,將那墳頭和鐵棍一起蓋了個嚴嚴實實。
欲蓋彌彰,很快姚縣令虐待有功之人遭到報應的事人人皆知。只要人們從那墳前經(jīng)過,都紛紛拿了石塊丟向墳頭,每丟一塊,姚家人的頭就劇烈地疼一下。不久,那里就變成了一片亂石崗,姚縣令在日復一日的頭疼中死掉了。
從那以后,所有的姚家子弟又像以前一樣不開化起來,也就別指望考取什么功名、做什么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