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阿癡的大舅子揮舞著扁擔向大黑狗頭上砍了下去,它連叫的聲音都沒有發出來,它就倒地了,它的四肢動彈了幾下再也不能動彈了,它的鮮血直流,它睜著不愿緊閉的眼睛,眼睛上染上了它的鮮血,它張著的大嘴露出牙齒,那舌頭伸在外面,也染上了它自己的鮮血。鮮血四溢,在院壩上流了好遠,慘不忍睹。人說打狗欺主,這個大舅子心也狠,這樣下得手,他認為只要處死了大黑狗這個“妹夫”,他妹妹這個留守婦女被人說成與狗上了床,這無中生有的丑聞就會消失得干干凈凈。
這無中生有的丑聞致使大黑狗被打死了,丑聞會消失嗎?這四十多歲的大舅子頭腦也簡單,這樣處死大黑狗就像平靜的水面丟了一塊巨石,引起層層波浪。難道說這大舅子真的相信這無中生有的丑聞?使他從阿癡的舅子又變成了大黑狗的舅子?人成了狗的舅子那才掃臉面也。這大舅子他還是不相信這個丑聞,相信自己的妹妹是道德高尚的貞潔女子。
那一些信口開河、搬弄是非者,他們無中生有、信謠傳謠,用意就是為了增加笑料。難道他們目睹了大黑狗上了幽芬的床?大黑狗確實也沒有上幽芬的床啊。
沒有哪一個親眼看見了的,都是聽說而已。這大舅子自己妹妹被枉冤,人格被污辱。大舅子他雖然不相信大黑狗上了他妹妹的床,但也不要這樣狠毒處死這個被冤枉的大黑狗“妹夫”。大舅子還是要查實后,把事情的真相搞過清楚,捉賊要見臟,偷人要拿雙,冷靜后去找那些信謠傳謠者說理。
大黑狗這個“妹夫”、“嫖客”,真的死得冤枉啊。大黑狗連幽芬寢室里一次都沒有去過。它雖然生活在幽芬家中,是個有“婦”之“夫”,也可以說是“妻妾”成群,但它沒有一點邪念要戀上這人間自家主人的妻子。
大黑狗就這樣慘死了,這個被冤枉的“妹夫”死了,這個被冤枉的“嫖客”死了,死得真慘啊!它再不會給主人守果園了,再不會在寂寞的黑夜里給主人巡視院子了,再也看不見它那搖頭擺尾的奴才相了,再也聽不見它那哐哐大叫的聲音了。
大黑狗有幾個“情侶”是真實的,也用不著去問村里的人。村里的那條小黃背狗、麻花身狗、大白毛狗都和它做過愛,它們常常聚會,有好多次不分場合就在院壩上、大路邊光天化日下做愛,它們也不顧羞恥,也許是不知道什么是羞恥,所以也不怕掃它們的臉面。它們不分場合一夫多妻,一妻多夫,它們還亂倫,哥妹間、母子間、父女間都交配。人們會原諒它們的,也不會用“道德”尺碼來量它們,因為它們不是人,不是高等動物啊。有時大黑還和幾條公狗為爭“老婆”咬起來。勝者為王,敗者為冠,敗下陣來的狗不但做不了“新郎”,享受不到這“夫妻”生活,還會被咬得鮮血淋淋,夾著尾巴提著一只腳哀鳴而去。狗也有私心,狗與狗也爭鋒吃醋啊,但它們爭的是狗,它們不會去爭母羊,更不會對人類有性愛妄想。
這天小黃背狗、麻花身狗、大白毛等幾條母狗小跑著又來邀大黑狗去玩了,它們巡視了好久,就是不見大黑狗的身影了,它們的“情侶”死了,它們的“老公”再也不能相會了。幾條母狗望著大黑狗的主人院子走了幾趟,它們又搖頭擺尾走遠了,它們也不去思索,沒有了大黑狗它們照常生活,照常快樂。它們任憑人間謠言四起,也不為它們的“情侶”、“老公”受冤而狂叫。
那條大黑狗還有一個義氣、忠誠的哥哥,主人給它取的名字叫大黃。大黑狗它的哥哥會幫弟弟伸冤嗎?
大黑狗的哥哥大黃狗,它主子貧窮,因為它主子天生相貌丑陋,三十歲都還沒有結婚,大黃狗總是盡職盡責給主子守家,主子給它的食物它不計較味道,張大嘴只管往肚子里吞。丑也是它的主子,窮也是它的主子。它不為主子丑陋而嘆息,也不為主子貧窮而另擇主人。這天主人流著淚對它說:“大黃啊!我們就要分離了。你主子為了改變貧窮落后的面貌,要到幾千里路的地方去打工掙錢啊!本想把你帶在身邊,這坐車行船、在車間里都不能有你的。”
大黃狗聽了主人的話,只管搖頭擺尾,主人看了流下淚來。主人煮了很多的飯菜用盆裝著放在大黃狗長期就食處。他說:“大黃啊!這一大盆飯菜你就要吃幾年喲!我這一走誰喂食你呀?你去投新的主人吧!祝你好運。”
主人走了,大黃狗看不見主人了,主人留給它一大盆好飯菜就這樣離開了它。一大盆飯菜就幾餐大黃狗吃掉了。沒有食物吃了,大黃狗挨餓了,它到主人的責任田地里尋找主人,在屋后的高嶺上張望主人,它總是不見主人的影子,它哀鳴著慢慢地回到主人的家中。主人走了房屋在,守好房屋是它的職責。主人的房屋啊,大黃狗看見房屋就看見昔日的主人,它不愿離開這破爛的房屋,它要對主人負責。它的肚子餓了,餓得它走路都沒有力氣了。它只有自己去覓食。去哪里找食物?一條孤獨的狗!一條沒有主人喂養的狗!
它看見了小孩子脫掉褲子,露出又白又嫩的小屁股兒,解下了少量的黃糞便,在遠處守候了好久的大黃狗看見小孩子離開后,解出的黃糞便成了它的食物。它有時也會到垃圾場去覓別人丟棄的食物。勉強填飽了肚子的大黃狗又回到了主人的家。大黃狗就這樣孤獨地生活著。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獨立生活的大黃狗還是不見主人的影子,它等待主人回家。它等待著,等待著。
它生病了,它就縮在主人屋子里的稻草堆上,它不能走動了,又病又餓的它瘦得皮包骨。它,死了。
主人過了幾年打工回到家,他打開了他那破屋,他看見了他養的大黃狗留下的白骨。有這樣忠誠主人的狗?主人哭起他的大黃狗來。
孤獨的大黃狗變成了一堆白骨,不孤獨的大黑狗比它的哥哥死得更慘,被冤冤枉枉地說成是“奸夫”、“嫖客”,就這樣被大舅子下毒手用扁擔砍死了。
大黑狗的哥哥能幫弟弟伸冤嗎?變成了一堆白骨的大黃狗是不能給弟弟伸冤的。其實大黃狗就是沒有死也幫不了弟弟的。大黑狗沒有了哥哥,它還有叔叔、弟弟、妹妹……有它們又怎么樣呢?它們能給慘死的大黑狗伸冤嗎?
幾個年輕漢子,聽說打死了一條被風傳上了留守婦女床的大黑狗,也圍著來看稀罕事,目睹這條被無中生有做了“奸夫”、“嫖客”的風流大黑狗。他們看著,看著,對大黑這“奸夫”、“嫖客”笑了又笑,他們也笑夠了,他們見幽芬及公婆為大黑狗痛哭的場面,他們又感到好笑。笑夠了他們幾人商議,把大黑這個“奸夫”、“嫖客”尸體買去賣給火鍋店。
這幽芬及公婆不愿意賣掉大黑狗尸體,也不愿意剮大黑狗的皮,更不愿意吃大黑狗的肉。他們把大黑狗在一荒坪上挖個坑,他們含淚掩埋了喂養了多年的義氣、忠誠的大黑狗。
黑夜里,幾個漢子刨開了掩埋大黑狗的坑,大黑狗尸體從坑里弄了出來,它的尸體被運走了。火鍋店里,十分熱鬧,數十人在圍著燙狗肉火鍋。那個胖子吃著燙狗肉,突然笑著對大家說:“據說黃花村那個留守婦女幽芬,忍不住性饑渴,和狗上了床?”
一個剃光頭的漢子說道:“我也在網上讀了一篇關于人狗上床的文章。”
一個大鼓眼的人說:“這就是雜交嗎。據說還生了個人不像人狗不像狗的怪胎,被研究院用高價買了去……”
“嘿!嘿!……哈哈!!!”大家笑了起來,笑得那么開心,笑了一會兒又吃起燙狗肉來。
這時鄰桌的人問道:“你們剛才說的是黃花村那個幽芬吧?人狗上床生出哪個怪胎像什么模樣?”
“哈哈!……”笑的人就更多了。
大黑狗被說成留守婦女的“奸夫”,受了冤慘死,就這樣冤下去了。它這個無中生有的“奸夫”它死與不死都不會要臉面,也不知恥辱,說是“奸夫”還感到自豪呢。它被人說成是人的“奸妹”,它就是慘死了也還是值得,它下輩子可能會變成人身。人呢,是要臉面的。那受冤受辱的幽芬是多么地痛苦啊!還有她的親人們也痛苦。說遠點,只要是道德的人心都會也她而痛。那些張著嘴巴信謠傳謠的君子們,一旦這樣的無中生有事遇到了自己,或者是自己的親人,心里又是什么滋味?會痛苦到什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