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子珊在應該愛義祥的時候,卻如火如荼地愛上了文唐。這是兩個完全沒有交集的男人。文唐年輕,直接,富有活力,望著子珊的眼神總是直勾勾的,毫不掩飾心里熱情;義祥就截然不同,永遠深沉持重的樣子,即使在床上,也沒有多的話給她。義祥最喜歡的就是喝著咖啡想心事。每到這時,子珊盡量保持房里安靜。她想:自己多像等待君王臨幸的妃子呀!
義祥也確有君王般的能力,一直能給她想要的。開始是一餐飯、一個包、一套衣服,后來是項鏈、戒指,甚至房子。義祥另有家庭,但平心而論,他也是個有擔當的好男人,即使在生意不好的年頭,也沒減過這邊的吃用,而且五年來他從不在這邊過夜。子珊曾無數次求義祥留下來,可他總是笑著拍拍她的臉,然后笑著轉身就走了。
就是在那些一個人的夜里,子珊養成消夜的習慣,也不是餓,只是身子里空得慌,急著要找些什么填充。她就是在小吃攤上認識文唐的,高高的個子,黝黑的皮膚,最重要的是有烈火的溫度,子珊一靠近,所有矜持防御就燃成了灰燼。
自從認識文唐后,義祥的來去變得不再重要。子珊甚至學會跟男人嘻皮笑臉沒正經了,會亂說那些沒邊沒際的玩笑話了,沒事的時候也會傻笑了。其實以前,子珊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像白開水般平淡無味的人呢!
文唐說,一般戀人的錢包里都應該有彼此的照片。硬拉了她去拍大頭貼。
木板圍出一塊小小的四方形,兩顆頭親昵地擠在一塊,傻傻的笑容里甜蜜滿溢。他看著大頭貼問她怎么會看上他,她用力抱緊他說,因為你是我的許仙呀!
是的,子珊像一條寂寞千年的白蛇,正刻骨銘心地愛著這個為她寂寞生涯里注入百般滋味的男人!
那時,她沒有告訴文唐自己的真實生活,所有燃燒熱烈的愛情熄滅得也快,分開以后,誰又會記得誰呢?反正,她就是這么告訴自己。
但文唐對她的好,真是讓她感動。
那天文唐帶她去郊外玩,把路邊的花花草草的學名與特征細細告訴她。子珊驚嘆于他的博學時,他笑嘻嘻地說,我就是學園藝的呀。我從小就夢想擁有一塊土地,種植各種各樣的鮮花。人們用這些花求婚,布置禮堂……
子珊想到自己背井離鄉時的夢想,不由出神,腳下險些滑倒。文唐上前一步緊握住她的胳膊,那種力量,比想象中更令她昏眩。這就是年輕男子,她不曾經驗過的。
等她站穩,他立即松手。他與義祥到底不同。
天黑以后,他們同房居住卻分床而睡。文唐與白天的談笑風生完全不同,睡得迅速而沉靜。子珊卻翻來覆去睡不安寧,她隱隱期待著。那邊稍有動靜,她便反射般驚醒。
然而,一夜無事。
回程的路上,子珊蔫蔫的,提不起半點精神。在地鐵站分手的時候,她終于忍不住叫他:“我,不會要你負責任的。”
他停住,慢慢踱回她面前說:“我不是不想,只是尊重你。”話音未落,她已有眼淚跌碎在塵土里。
于是,她帶他回家,讓他進門,向他完全展示自己的生活,用好大決心告訴他:“我一個人住,不用工作,有人供我生活。”
文唐一臉愕然,良久,才振作精神:“你休息吧,我走了。”
這該是永別吧,終身不會再見了吧。子珊倚在門邊看文唐一步一級走下樓梯,心疼欲裂。卻又像有另一個自己,冷眼旁觀著,看自己不停淪陷。
走到樓梯拐角,文唐停下腳步,回頭望向她微笑:“明天,老地方,我等你。”
二
夏日將至的時候,子珊已經與文唐難舍難分了,她甚至開始焦慮地想到以后的事。想到她未來的一生,如果有文唐相伴,也未嘗不失為一件美妙的事啊。是的,她要他,子珊這次下定了決心,和心愛的人生活哪怕吃苦也是種幸福呀。
這天,子珊走近小吃攤,文唐穿著運動外套,坐在比較暗的角落。子珊突然發現,他滿腹心事,很憂慮的樣子。
“我惹麻煩了。”文唐零亂地敘述,“我和朋友做些倒賣化學品的買賣,投資的錢全是通過在銀行工作的同學用不正當的途徑貸出來的。一直很順利,誰知這次被查出來,東西全被沒收不說,還要罰款。我們要躲債,搞不好還有牢獄之災。”
“怎么會!”子珊頓覺五內俱焚,她不能忍受他將離去。他是她唯一可以抓住的浮木,沒有他,她只有繼續沉淪。
子珊托人賤賣了義祥給她買的房子,唯一條件就是要求付款快。她看著轉入賬上的17萬元,慢慢走出簡陋的儲蓄所,看見街對面5樓的那間小小的舊房子,陽臺上晾著前一天換洗的衣服,那么安寧那么窩心,但已經不再屬于她了。
子珊在路邊的梧桐樹下交出自己的所有。
“事完了,記得和我聯絡。”她聽見自己倉皇顫抖的聲音。
文唐走了以后,便如同落入海中的細砂,再沒有一點消息。手機無法接通,除了小吃攤,子珊才發覺她根本連找都沒處找。子珊心里落起大雨來:終于承認,這只是一場自己的愛情。
不久,子珊狼狽地逃回家鄉。不知情的家人都說她回家后換了一個人,變得踏實,不再好高騖遠,工作認真,工余時間全用于準備職稱考試。所有人都說,蘇家的女兒真好。她父母也笑著說好。
只有子珊自己知道,她是無力再觸碰愛情了。
兩年后,子珊去省城出差,辦理業務的銀行恰好是她以前常去的那家。
已經今非昔比了啊,這里不再是只有兩個柜臺的儲蓄所,升級成為支行。廳堂大而堂皇,對公對私各有一排窗口,增設了叫號機,長條沙發。子珊辦完公事正欲離開。
“蘇小姐。”身后有人叫住她,是大堂經理,她請子珊到VIP室就坐。
“也許你已不記得我。兩年前,我在窗口工作,對你記憶深刻。因為你總在臨近下班時來辦理業務。”大堂經理的笑里少了幾分職業性,“而且,那時的你臉色慘白,看起來相當不快樂。”
子珊微笑等待,話題漸入重點。
“后來,你不來了。可有人送來你的存折。”
子珊如春雷炸頂,身子不由自主前傾,生怕耳朵漏掉了一個字。她艱難地出聲:“誰?”
“警察在一起車禍現場發現,無人認領。他們便送到這里。”
大堂經理轉身拿出存折,放在桌上,輕輕推向子珊。
那存折同當年交付出去時一樣,平整如新。封面上有幾點暗紅的痕跡,也許是血跡。余額仍是17萬,沒有多的存取紀錄。
原來,這兩年來的憤懣與怨懟,只是一場自編自導的獨角戲。子珊想,如果不是一場車禍將文唐的生命永遠定格,故事該是別樣的一種結局吧。從此,在子珊的記憶里就只有好人文唐了,可惜無緣。子珊的淚默默地滴到手中的存折上,傷心竟也漾成鮮紅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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