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冷又硬的老北風擦著門前的老核桃樹的枝椏打在馮秋生的臉上時,馮秋生正瞪著紅彤彤的雙眼瞅著地上被風泛起的灰塵。那些塵土一起一伏地打著轉(zhuǎn)轉(zhuǎn)漂浮在馮秋生的心里,堵得他心煩意亂。
馮秋生咬著牙狠狠地攥緊拳頭,一動不動地立在風中,任憑冬天的冷風在他的臉上來來回回地抽打著。要不是聽黑蛋說起玉梅在城里的那些事,說不定這會馮秋生還在樹娃家的牌場上呢。整整一年,馮秋生就是這么過來的。自從和人合伙承包鐵礦賠了老本,被人一夜之間卷跑了全部家當之后,馮秋生就像一只被人抽了筋的貓,每天太陽曬著屁股了才爬起來,迷糊著兩只惺忪的眼睛,一頭扎進了樹娃家的牌局。開始的時候,玉梅罵他,甚至攔著他,但馮秋生耷拉著腦袋一言不發(fā),漸漸地玉梅也沒了辦法,只好任他這樣。
春天的時候,玉梅走了。玉梅是在馮秋生偷偷地把孩子的學費扔進牌場里的時候,一聲不吭地背著行李去了城里打工。
馮秋生依然故我,每天早上太陽曬著屁股了才起床,然后一頭扎進樹娃家的賭場,在稀里嘩啦的麻將聲中把自己輸?shù)孟褚恢怀榱私畹膽胸垺qT秋生輸?shù)牟粌H是玉梅定期寄回的錢,還有七十多歲的老娘一絲絲的希望。
風越來越冷了,像刀子一樣削著馮秋生的臉。馮秋生又想起前兩天和黑蛋賭的那一場。那天黑蛋贏光了馮秋生口袋里的錢,轉(zhuǎn)著兩只老鼠眼對馮秋生說,還玩不?
馮秋生一把攪亂了正在洗的牌說,玩,你小子在城里賺了大錢,再輸了老子賭一根手指頭!
黑蛋盯著馮秋生的臉說,算了吧,再賭老婆都要跟人跑了,你知道嗎?我在“紅玫瑰”見到過玉梅,你輸?shù)倪@些錢可是玉梅在那地方掙的啊!
馮秋生“噌”地一下從牌桌前站了起來,一拳打在黑蛋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上,掀翻了牌桌沖了出來。
“紅玫瑰”這個地方,馮秋生當然知道。以前當小老板的時候,他經(jīng)常帶著那些頭頭腦腦的人來這里應酬。這里的小姐長得漂亮,可是馮秋生每次都能潔身自好,因為他心里總惦記著玉梅。
天擦黑的時候,遠遠的村路上飄來一個人影,是玉梅回來了。馮秋生撲上去抓住玉梅的手臂,指甲深深地嵌進了玉梅的手腕,玉梅疼得皺了皺眉頭,一言不發(fā)地跟著馮秋生回家了。
整整一個晚上,玉梅咬著牙,像一根木頭一樣任憑馮秋生折騰。馮秋生先是用腳踹,然后扇耳光,最后揪著玉梅的頭發(fā)把她摜在床上。玉梅瞪著一雙大眼睛,直愣愣地看著自己的男人,直到馮秋生抱著腦袋蜷縮在床上嗚嗚地嚎哭起來。
第二天,玉梅回了娘家。眼看年一天一天近了,婆婆帶著孫子來接,玉梅搖著頭不說話。
馮秋生只好自己來了。馮秋生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早晨懷揣一把菜刀過來接玉梅回家。馮秋生先是跪在玉梅面前,賭咒發(fā)誓從此不再賭了。玉梅抬頭看著天花板,仍是一言不發(fā)。馮秋生說著說著,猛地把左手攤開放在桌子上,忽地一下舉起了菜刀。
“噗”的一聲響過,馮秋生的菜刀卻落在了玉梅伸過來的手背上,一朵鮮艷的紅花頓時開放。馮秋生身子一顫,“咣當”一聲扔了菜刀,連忙抱起玉梅向村衛(wèi)生室跑去。
玉梅卻掙脫了馮秋生的懷抱,踩著軟綿綿的雪,邊走邊說,黑蛋的話你也相信?我在城里干的是正經(jīng)活,那天在“紅玫瑰”是故意演戲給他看的,就是要讓他傳話給你!一個礦洞子賠了,就成這個熊樣,把后山的坡地里栽上核桃樹,過幾年不照樣能翻身?
馮秋生怔怔地看著玉梅手上的血滴在雪地上,洇出點點殷紅。馮秋生使勁地點著頭,拉著玉梅忽然哭了起來,頭頂?shù)难┗o聲無息地飄落著,四周一片潔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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