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相聚圍坐餐桌旁,常常會有人吃到一道菜,或是喝到一盅湯,然后就會意猶未盡地說起故鄉的味道。每當這時,我就很羨慕對方,一邊聽人家講,一邊心里暗想著,故鄉的味道究竟是什么?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鄉,尤其是中國人,故鄉的概念更是強烈,無論是相隔多遠,或是離別多久,思鄉之情都是中國人永遠的情緒。
依賴土地生存的狀態在變遷中漸漸被改變,除去舊時戰亂的影響,經濟生活的巨變似乎作用更大,這幾十年就更為突顯。人們不斷向更為發達的地區遷移。打工、經商、求學、婚嫁,謀求轉變。在離開熟悉的家園時,人們都會或多或少帶些熟悉的東西遠行,自覺不自覺,幾張照片(現在更多是在手機相冊簿中),用慣的物件,改不徹底或徹底不改的鄉音,以前在動蕩中顛沛流離,還會有人帶上一捧泥土或是幾塊石子,這在許多詩與歌中不乏表現。他們帶上這些去往異鄉,求索、掙扎、奮斗,再混入無奈、隱忍、失落。如果最終都沒有選擇放棄,換來的會是什么?穩定地活著也許就已經足夠令人滿足。
在這樣不簡單的過程中,支撐著異鄉客的又是什么呢?
夢想,對未來有著美好期待的夢想,甚至只是夢。無論夢或夢想,都只能暫時充當一下撫慰劑,畢竟還是會有太多睜開眼醒過神來的現實圍繞在周圍,鄉音,遇到同鄉可以痛快一下,平時還要盡力掩藏起來。照片看久了更想家,裝在手機中不如裝在心里邊。至于泥土和小石子,還是留給詩人們吧。
味道,口中的味道,從小到大每天都會遇到的那種味道,不用思索出處與構成,更不用像某些“美食家們”東說西指故弄玄虛地搖頭抿嘴長吁短嘆。
只需要將熟悉的味道放入口中,說不清是哪種滋味,也不需要說清楚。這時故鄉就會出現在口中,浮現在心底。這時你的鄉思也好,鄉愁也罷,全都化成了你味蕾的記憶,這記憶中有美妙感,還有煙火氣。
或許吧,他們孤獨在外時的那一道家鄉菜,甚至連菜都不算,而只是一款調味品,一顆茶葉蛋,一包牛肉干,這一切都會是身處他鄉的人們最溫暖最貼心的撫慰。
所以,故鄉的味道是永遠帶在身上的,不用刻意而為,不用精心呵護,它就在那里,口中,記憶中。
我從來沒有過故鄉的味道這樣的感悟,有不少人會類似于我的情形,這和家庭的構成與成長的環境有關。
我祖籍在江蘇,生在江西,成長在北京,兒時又常常住到湖南的外公外婆家。父母都會做飯,但系統又不一樣,而我在每一處的生活又都不算長,北京算久,6歲便來了,可說實話,因為生活在大院,又在家吃飯,很少出門下館子,加上父親又不吃羊肉,所以北京涮羊肉和烤鴨都沒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更別說被北京人津津樂道的北京小吃了,父母極少讓我們嘗試,所以我們口中的味蕾并沒有產生對于某一種菜式的故鄉感的記憶。
一切對于我都可以算是新鮮,這新鮮是件好事,卻也讓我少了一份依托。看到四川朋友帶回的自制香腸臘肉,江浙朋友拿出的醉蟹蝦黃泥螺,東北朋友炫耀的紅腸干腸秋林里道斯,廣州朋友離不開的湯料點心叉燒包,我總會想,我的那一份特殊的味道在哪兒呢?似乎我是沒有的,因為我沒有真正意義的,生與長的那一片故土。
有幾次到國外旅行,倒是體會了這種感覺,吃了幾次面包夾牛肉餅后沖進一家帶洋味的中餐館,頓時有了一種溫暖和安全。吃完幾個朋友還會一起感嘆口味真是永遠改不掉哇,可這樣的體驗又有些少而且體驗的范圍也太寬泛且將就。其實還真是有些遺憾,在飯桌上少了談資,更在路途中缺了支點。
兒時吃肉的次數還可以,但扣肉這種整塊五花肉的消費還是有一定難度的,每次父母提前預告說今晚有扣肉,我們就會很興奮。寫完作業就跑到院子里玩,爬樹上房惡作劇是我的強項,然后就聽見媽媽在門口喊吃飯啦,平日三次五次都不應,有扣肉的日子喊一聲便下樹往家跑。
也許吧,我沒有故鄉的味道,可沖進小小的家,聞到肉香、米香、煤火味、兩樣青菜爆出的菜油味,以及父母年輕的身影,這一切就是我的故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