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幾天是父親的周年祭了,與母親商量祭拜事宜,母親長嘆一聲,問我:夢到過你爸沒?我答有,但都是很模糊的影子。母親眼睛有點濕:不知你爸在那邊怎么樣,需不需要添些東西,要是成服時化給你爸的那個手機真能用就好了,你爸那么愛打電話,他會打電話告知我們的。
是的,父親生前是多么愛打電話啊!
2000年,我們買了房后搬離了老家,父親隔三差五就會有電話過來,問我家里有沒有需要他做的事。水龍頭有沒有漏水的?電燈有沒有不亮的?說有事了要馬上給他打電話,他立馬過來修。有時,父親會在電話那頭說:回來吧,你媽裹了粽子,或者做了塌餅,又或者山芋挖好了、青菜挑好了,那是叫我去拿去吃的。那些年,每次接父親電話,我的心里都會涌起暖意。
后來,父親病了,沒了行走自由,吃喝拉撒都需要人,為了照顧父親,父女間搬近了,只有樓上樓下之隔了,我一天無數(shù)次下樓去看他,陪他聊一些老家的舊話題,說一些外面的新鮮事。但是,臥床的父親還是離不開電話,只要我不在跟前,電話馬上就會打過來,問我在做什么,是否馬上下來了,有時我正在忙,父親電話也忙,似乎病魔讓他癱了左手,留著右手就是為了方便給我打電話的。時間久了,次數(shù)多了,我接父親的電話不緊不慢了,手頭有事時,接通了就會說一句:爸,我在忙。父親很知趣,馬上就會掛斷。
前年盛夏,母親生病住院了,姐妹倆實在忙不過來,只好送父親去護理院暫住。那天,我看完父親后騎車去母親住的醫(yī)院,剛出護理院門,父親的電話就過來了,接通了,說沒事,就是想回家。掛了電話繼續(xù)開車,才過兩個紅綠燈,手機又響了,還是父親,我說您別急,等媽出院了就接您回家,啊!父親馬上說“嗯”。可電瓶車剛啟動,鈴聲再次響起,一看,還是父親的,我有點氣惱,不接,連著三次不接,心里暗自埋怨:說好等媽出院了就來接的,做啥一個接一個地打呀。
也許,父親還記著那些拒接的電話?所以,一年了,父親不愿意和我在夢中說話,怕打擾了我的睡眠?父親生前一向很倔,可是,爸,您知道嗎,那次拒接您電話,是因為我急著要去看母親,我怎么想得到,一年后,您會永離我們啊。
不知你爸的手機還能不能打通,打一個試試看,也許能。母親見我拿著手機呆呆無語,一半是安慰,一半是幻想。我一口氣輸入11個數(shù)字,然而,電話那頭的人告訴我: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父親的手機號是空號!空號了,打不通了。母親又是嘆氣:什么時候能造出可接通陰陽世界的電話啊!
是啊,那種電話還沒造出來。我多想再接聽父親的電話啊,哪怕就一個“喂”字也是好的,我保證我絕對不會再拒接了。
可是,父親的手機號是空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