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王娘石門灣歷險
一 破天京母子南逃
天京城四周的槍炮聲越來越密,太平天國英王陳玉成的王妃英王娘一手抱著三歲的幼英王,一手撫摸著一把寶劍,這把寶劍名為“七星劍”,原來一直佩在英王身上。英王和她在麻城認識后,英王把寶劍作為定情物送給了她。這會兒她在英王平時和部下將領議事的大殿上焦急地來回踱著。三天前英王娘曾到忠王府拜訪忠王李秀成,忠王和英王曾是生死與共的戰友,英王陳玉成兵敗廬州,退守壽州,被叛徒苗沛霖出賣死于勝保刀下,太平天國的基業只有忠王一柱獨擎危樓。
清軍攻城的主力是曾國藩兄弟的湘軍,曾國藩帶兵有方,曾多次和太平軍惡戰,是太平天國的死對頭,當年英王在世時,曾幾番交手,起先久經疆場的曾國藩并沒有把這位太平天國的少年將領放在眼里,但沒多久他就領教了這位太平天國小將的厲害,1855年曾國藩率領精心訓練的水師和陳玉成大戰,年僅十九歲的陳玉成率領太平軍把曾國藩殺得大敗,水師全軍覆沒,曾國藩急火攻心投水自殺,被部下救起。
李秀成知道湘軍一旦破城,曾國藩為報湖口兵敗之恥,必要找陳玉成后人復仇,便勸英王娘趁早出城。
就在昨天深夜,李秀成發現清兵在太平門附近挖地道,曾選派千余人裝成湘軍沖出城去,意在破壞清兵開挖的地道,但沒有成功。
英王娘從忠王那里獲悉天京可能被清軍攻陷的消息后,一連幾天晚上都沒有好好睡覺,在大殿上來回踱著。
中午時分,王府總管秦子臻急急奔進大殿,叫道:“英王娘,清兵把地道挖到太平門下,用地雷轟破太平門,潮水般涌進來了!”
英王娘本名蔣桂娘,早在1854年,年僅十八歲的陳玉成時任“太平天國典圣糧十八指揮”,在湖北孝感、麻城一帶征募糧草,并率孩兒兵三打武昌城,結識了年僅十二歲的蔣桂娘。蔣桂娘是麻城人,其父蔣沖是太平軍一位將領,蔣桂娘自小就跟隨父親學習武藝,人雖小,但會使一口大刀,隨父參加太平軍后加入孩兒營,屢立戰功。
1860年,陳玉成和蔣桂娘成婚,此前他已被天王洪秀全封為英王。成婚后蔣桂娘被英王部下尊稱為“英王娘”,定居于天京,而英王則帶兵在外指揮作戰。
太平天國后期,天王洪秀全大肆封王,并把一些女子作為財物分贈諸王,往往一次就送七八個甚至十多個,于是諸王出兵征戰時也把王妃帶在軍中。太平天國經過“天京事變”和石達開出走后,形勢急轉直下,洪秀全生性多疑,對手握重兵的諸王更是心存猜疑。
見英王娘沉默不語,秦子臻叫道:“英王娘,幼英王是英王唯一的骨血,我們不能讓他落到清妖手里!”
英王娘道:“不知幼天王怎么樣了?”
秦子臻道:“幼天王由忠王保護,想來不會有事。”
英王娘嘆息一聲,道:“想我天朝時運不濟,如今滿朝文武,大小諸王,也只有忠王能托付了。現在清妖剛剛破城,一片混亂,我們化裝一下,趁著混亂跟隨百姓保護幼英王走吧。”
秦子臻是湖南辰州人,身高八尺,魁梧高大,但長相奇丑,原是個“趕尸人”,太平天國壬子二年,秦子臻一個親戚到全州做生意,得急病死于全州,秦子臻應死者家屬所邀,到全州欲將尸體“趕”回辰州。誰知到全州時,正好碰上太平軍南王馮云山攻城,秦子臻被清兵當作太平軍的奸細抓捕,綁在一棵大樹下,欲砍其頭,被策馬趕到的陳玉成一箭射死行刑的劊子手,殺散清兵,救了秦子臻。秦子臻見陳玉成少年英雄,又救了自己的性命,便投入太平軍,跟隨陳玉成,當了陳玉成的馬夫。太平天國定都天京后,他跟從陳玉成南征北戰,立下了許多戰功。秦子臻為人精細,很得英王夫婦敬重,又因英王經常帶兵出征,便留秦子臻在英王府擔任大總管一職,管理王府大小事宜,照料英王娘和幼英王。
英王娘把七星劍裹在幼英王的抱裙里,趁著混亂和秦子臻帶著幼英王逃出天京城,天亮前到了離天京城二里地的劃子村。這時天下起了蒙蒙細雨,村里人早已逃得不知去向,英王娘抱著幼英王和秦子臻進了一戶人家避雨。
二 走運河轉道嘉興
天漸漸亮了,雨也停了,英王娘和秦子臻正要出去察看,忽然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英王娘和秦子臻隱在門后。腳步聲漸漸近了,忽然放在稻草堆里的幼英王醒來,不見母親在身邊,便“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英王娘大吃一驚,這時門外撲進四個清兵來,他們一見英王娘抱著一個小孩,便大叫道:“這個小孩子是不是洪逆的兒子?”
英王娘知道,只要自己一開口,清兵就能聽出自己不是本地人,但從清兵的問話中已經明白,幼天王沒有落入清妖的手中。英王娘不答話,左手抱住幼英王,因來不及解開抱裙抽出寶劍,便隨手拾起一根木棒,一棒劈向為首的清兵。那清兵怪叫一聲,揮刀迎戰。另三個清兵欺英王娘是個女子,喊了一聲圍攻上來。
秦子臻一見,立即舉起一把鐵鋤,上前阻擊。
但那四個清兵非常驍勇,英王娘一手抱著幼英王,一手揮動木棒左遮右擋,這時已盡落下風。
英王娘和秦子臻漸漸不支,英王娘不由嘆息道:“可憐英王一生忠勇,唯一的骨血將要不保了!”
這時,門外人影一閃,又跳進兩個身穿藍衣手執鋼刀的人來,英王娘知道,自己是走不出去了。
只見兩個藍衣人飛手出刀,一人一個,砍翻了兩個清兵,另兩個清兵見勢不好想奪路而逃,一個被英王娘當頭一棒砸了腦袋,另一個也被秦子臻打翻在地。
藍衣人丟了刀,朝著英王娘行了一個禮,道:“見過英王娘!”
英王娘一見不由大喜,原來這兩人是見王龔仁龍和一名親兵黃虎。見王曾是英王的部下,英王娘此前讓見王協助忠王守衛天京城。
英王娘問道:“見王,可有幼天王的消息?”
見王道:“天京城破后幼天王由忠王保護,要我斷后,欲奔湖州投堵王黃文金。忠王保幼天王沖出重圍后,我被清兵包圍,拼命沖殺。因去湖州的道路被清兵封鎖,只好到了這里,想進村暫時躲避,想不到正好碰上英王娘和大總管。”
英王娘道:“既然幼天王和忠王在湖州,我們也當去湖州保護幼天王。”
見王道:“如今清妖得知幼天王去了湖州,正調重兵追殺,此時去湖州怕是有所不便。”
秦子臻道:“忠王多謀,麾下還有一支勁旅,他送幼天王到湖州后,一定會返回天京和清妖決一死戰。本來我們應當留在這里和忠王會合,但幼英王是英王唯一的血脈,我們一定要把他送出險境。”
見英王娘猶豫,秦子臻嘆了一口氣,道:“英王娘,請恕老朽直言,如今天朝百萬天兵已土崩瓦解,僅憑忠王區區一旅,又怎能抵得住清妖的虎狼之師!現在當務之急,乃是保護幼英王為上!”
英王娘也嘆了一口氣:“天朝建都天京后多次內訌,而天王本人又獨斷專行,驕奢淫逸。其實天朝不是亡于清妖,而是亡于自己啊!”
其實,秦子臻和見王心里都清楚,自從“天京事變”,東王楊秀清被北王韋昌輝所殺,然后翼王石達開受天王密詔進京誅殺北王,天王又忌翼王手握重兵,將翼王逼出京城。以后天王便聽信小人,縱情聲色,只要有人獻上幾位美女,就能得到王爵的封號。而這期間,天國局勢全由英王和忠王兩位少年王支撐,但天王又害怕英王和忠王手握重兵對他不利,所以便處處掣肘。
秦子臻道:“英王娘,天朝要復國還需從長計議,如今天京城破,清妖正在搜捕逃出城來的天朝將士和家屬,而曾國藩幾次被英王打得慘敗,對英王有刻骨仇恨,幼英王一旦落入清妖手中萬難活命,眼下權宜之計是送幼英王回英王家鄉廣西藤縣。幼英王可是英王唯一的骨血,請英王娘三思!”
見王也勸道:“是啊,秦總管說得有理,我們保護幼英王回家鄉后再返回江浙,聯絡各地天朝大軍和捻軍,和清妖決一死戰!”
英王娘想了想,道:“見王說得有道理,我們如要回廣西,可先走運河纖道,轉道嘉興,到杭州后再轉道往西。只是一路上清妖為捕捉天京突圍出來的零散將士,盤查得很嚴,恐怕難于得脫。”
秦子臻道:“我有一計,一路上可以瞞過清妖。只要到了杭州,那里有聽王陳炳文的十三萬壯士駐守,就可保無虞。只是這一路上大家要化裝一番,特別是見王和黃虎,更要受些委屈。”
三 趁月夜道士趕尸
深夜,一鉤殘月掛在天穹,時不時被濃濃的云霧遮住。古運河纖道上,有四個人影在詭秘地移動著。說是移動,倒不如說是在跳動著前行。只見為首一個,身高八尺,頭發扎成一個亂糟糟的發髻,上面蓋了一頂破草帽,身披一件黑色道袍,后背插著一把長劍,左手舉著一個銅鈴,搖動時發出清脆的鈴聲,口中念念有詞:“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
中間兩個身穿白色長袍,雙手前伸,披散長發,額頭上貼著一張黃色的符紙,符紙上用毛筆畫著一些橫七豎八的符。符紙從額頭上掛下來,正好遮著臉額,后背心也貼著一道符紙,一跳一跳地跟在前面那個彪形道士的后面。最后面那個身材纖瘦,一身黑色道袍穿在身上,顯得空空蕩蕩,背上還背了一個背簍。一行四人,在晦暗的月色下行走著,更顯得詭譎無比。
當一行四人沿古運河纖道來到一個轉彎處,已是四更時分,那是一個叫石灣的小鎮,隸屬于嘉興府石門縣。這時遠遠傳來幾聲雞啼,那為首的道士忽然長嘯一聲,猛一搖銅鈴,撒下一把紙錢,紙錢飄飄揚揚散落路邊。道士腳踏紙錢,轉身朝一個小村走去。后面三人便也跟著他一跳一跳地往前。剛到村口的西施廟前,忽聽見一聲狂吠,一條足有四尺長的黑狗撲了上來,只見那為首的道士不慌不忙,不躲不閃,舉起手中長劍,口中念念有詞,那黑狗猛地停住腳步,嘴里嗚咽了一聲,便退了回去蹲在墻角,一雙眼睛幽幽地盯著四人,卻再不出聲。
道士來到廟門前,又是長嘯一聲,猛一搖銅鈴,伸手抽出兩張黃色的符紙,口中念念有詞,貼在當中兩人的額頭上,原來是兩張“止符”。后面三人便停了下來。最后面那個身材纖瘦的走上幾步,幫道士把一個額頭上貼符的人抱起,抬進西施廟靠在墻上,然后又把另一個也抱進廟里,這才舒出一口氣坐了下來,從竹簍里抱出一個兩三歲的小孩來。
這一行人正是英王娘和秦子臻等人。
秦子臻用衣袖擦了擦額上的汗,一雙眼睛四下一望,低聲對英王娘道:“天快亮了,只好在這里歇一歇了。”
天亮后,忽然前面傳來一陣馬蹄聲,夾雜著一陣吆喝聲,英王娘連忙把幼英王放入背簍,蓋上一塊頭巾。
不一會兒,幾名清兵擁著一名清軍軍官闖進了西施廟。
那清軍軍官是清軍總兵鮑昭。一個月前,曾國藩和曾國荃兄弟獲悉天王洪秀全病死,知道天京即日可破,便傳下將令,著周邊各府各縣加緊巡查,準備捉拿逃出天京的太平軍零星人員和家屬,并命部下將領加緊攻打周邊被太平軍占據的州縣。這鮑昭是湖南長沙人,曾國藩的親信大將,他奉曾國藩命令駐防在嘉興一帶。
鮑昭見一老一少兩個趕尸人微閉雙眼,便朝手下幾名清兵使個眼色,幾名清兵便上前喝道:“你們是干什么的?”
秦子臻睜開眼睛,見是清軍,便站起身朝鮑昭行了一禮,道:“受人之托,送二人回辰州老家!”
鮑昭是湖南人,當然知道趕尸的事,便道:“如今戰亂,曾大帥剛剛破了長毛的京城,你來趕尸,有這么巧的事?”
秦子臻道:“湘西趕尸,有‘三趕三不趕’。這第一趕,就是被殺死之人可以趕,何況此二人是貧道本家,原在蘇州做生意,不想碰到賊人搶劫丟了性命。”
鮑昭“哼”了一聲,眼睛骨碌碌一轉,便上前幾步猛然伸手去揭一具尸體額頭上的黃紙符。
秦子臻見狀,喝道:“將軍且慢!”
鮑昭冷笑道:“我不檢查,怎么知道那兩具是不是尸體?”
秦子臻道:“將軍有所不知,那尸體是不潔之物,怎能讓將軍親自動手,就請將軍派一名軍爺驗證吧。”
鮑昭冷哼一聲,便讓一名清兵上前驗證。一名清兵上前,走到兩具尸體面前,就聞到了一股腐臭的氣味,便憋住呼吸,用手一撩一具尸體額上的黃裱紙,不由嚇得一聲怪叫,原來那具尸體齜牙咧嘴,雙眼暴凸,正惡狠狠地瞪著他。便后退幾步向鮑昭稟報:“將軍,那兩具確是尸體。”
原來,這趕尸是湘西一帶的一種民間巫術,趕尸匠應死者生前的要求或是親屬的托付,將死者遺體背回原籍安葬。但為了顯示法術神力,往往做了一些手腳,看上去好像是尸體自己在走的樣子,很是嚇人,自然也就無人近看,更沒有人能解其中之謎。此前秦子臻已經把“尸體”化了裝,這是他們的拿手好戲,清兵當然看不出破綻。
這時一名清兵飛馬來報:“將軍,四夫人又昏迷過去了。”
鮑昭瞇著眼睛,忽然問秦子臻道:“你既是趕尸人,那一定會辰州符,也一定會驅鬼之術吧?”
秦子臻應道:“辰州符驅鬼,法力無邊,天下皆知。”
鮑昭道:“前幾天本帥的四夫人忽然得病,人事不省,請了幾個地方郎中,藥物都不能奏效。一位游方道士說是遭鬼纏身,但他法力低微,不能把鬼驅除,你如能將鬼驅除,本帥定重重賞你。”
秦子臻知道這次不進虎穴是不行了,便對英王娘道:“徒弟在這里候著,為師天黑以前一定回來。”便隨著鮑昭去了嘉興府衙。
四 哄鮑昭神符殺鬼
那嘉興府衙設在子城,子城坐落在嘉興城的正中,形成了城中城,始建于三國時期。鮑昭進駐嘉興后,讓兵馬在城外扎營盤查來往行人,自己和幾位夫人住在府衙中。秦子臻隨鮑昭進了子城,來到后衙,只見一個美貌女子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口吐白沫,正是鮑昭的四夫人。秦子臻懂醫,一看那樣子就知道四夫人患的是癲癇病,不由心生一計,便問鮑昭:“不知將軍的四夫人是什么來路?”
鮑昭臉一板:“什么意思?”
秦子臻道:“將軍恕罪,容貧道明說。原來陰陽兩間,殊途同歸,這陰間之鬼亦有道,那鬼不會無緣無故纏人,既是有鬼纏身,必有原因。貧道只能問清來龍去脈,才能知道是什么厲鬼,以便施法驅鬼。”
鮑昭聽了覺得有道理,便把這位四夫人的來龍去脈說給秦子臻聽。
原來,鮑昭這位四夫人曾是太平軍歸王鄧光明的王妃。當年鄧光明攻下石門縣城后,便將西門當房改建為歸王府。洪秀全定都天京后,將從各地搜羅來的美女分賞各位王爵,歸王也賞到三位王妃,其中一位年方十八,是蘇州人,因年齡最小,便被封為“三王妃”,最受歸王寵愛。一個月前鮑昭攻打石門縣城,歸王鄧光明得知天京被曾國藩兄弟攻陷,知道石門縣城已難守,便出城投降,但仍為鮑昭斬殺。鄧光明的弟弟天將鄧光暉見哥哥投降后仍被殺,便和部下堅守歸王府,最后激戰陣亡。鮑昭俘虜了三位王妃,見三王妃年輕貌美,便收為四夫人。誰知這三王妃雖然貌美如花,但患有癲癇病,平時看不出來,一旦受到驚嚇便要發病。清兵攻進石門縣城后攻打歸王府,鄧光暉率部下和清兵大戰,刀槍碰撞,殺聲震天,最后退到王府后院,被鮑昭一連三斧砍翻在地。那三王妃受了驚嚇,癲癇病就發作了。鮑昭見她犯病,不知內情,便請當地郎中為四夫人診治,那些郎中知道鮑昭喜歡這位四夫人,哪敢說四夫人患的是癲癇病,便謊說四夫人遭了鬼纏。
秦子臻問明情由,道:“這就對了,四夫人是遭惡鬼所纏,不過這區區鬼魅,請將軍不必憂慮。請將軍一旁落座,看貧道設壇斬鬼。”
秦子臻當下用黃裱紙剪了一個三尺高的紙人,用一根竹竿作支撐,置于四夫人床前,然后在房中搭了一個壇,在壇下放一盆清水,再點上香燭,在一只銅香爐里插上三炷清香,手持斬妖劍,在四夫人房中作起法來。等三炷清香燃過,秦子臻猛然收劍,只見他目露精光,瞬間出掌,朝躺在床上的四夫人的咽喉拍去。
坐在一旁的鮑昭正在觀看秦子臻斬鬼,見他一掌拍向四夫人咽喉,不由大吃一驚,連忙抽出寶劍。只見秦子臻那一掌帶著一股勁風,剛剛拍到咽喉,猛然化掌為抓,在距四夫人咽喉分毫之間猛然收起,仿佛抓到了什么東西,又猛然轉身把手中所抓之“物”甩于一旁的黃裱紙人上。那一掌一抓,只在片刻之間。
秦子臻揮舞斬妖劍,翻起一朵劍花,劈向那盆清水,只聽得“砰”的一聲,把裝清水的瓷盆劈成兩半,水花四濺,“嘩啦啦”淌了滿地,然后大喝一聲:“纏人鬼魂,哪里走!”一招青龍探爪,劍光一閃刺中那黃裱紙人前胸。
那黃裱紙人中劍,便“撲通”一聲翻倒,躺在淌滿清水的地上,前胸中劍處頓時冒出殷紅的鮮血來。
秦子臻一擊成功,收劍回身,微微閉上雙眼,口中念念有詞,好一會兒才睜開雙眼,抹一把額上汗水朝鮑昭一抱拳,道:“將軍,那纏身厲鬼已被貧道所殺,四夫人只要悉心調養三天,三天后當無虞矣。”
鮑昭見被刺翻在地的黃裱紙人鮮血四濺,不由又驚又喜,哈哈笑道:“道長真是神仙,真是神仙啊。”便命人拿出兩錠銀子作為酬謝。
秦子臻收了斬妖劍,笑道:“將軍的銀子,貧道可不敢收。貧道受人之托,要吆喝兩人回湘西老家,就此告辭了。”
五 遇追殺仇人相見
秦子臻回到西施廟,見英王娘正等得心急,便笑道:“英王娘放心,我已哄過了鮑昭,說三天后那四夫人便可病愈,其實我看那四夫人面色,那病分明已入膏肓,只怕拖不過三天了。而三天后我們早已到了湖南地界了。”
英王娘道:“還晚上趕路嗎?”
秦子臻道:“京杭大運河從石門直達杭州,我們且等到晚上再租條小船,從水路走。”
天黑后秦子臻到小鎮上租了一條小船,和英王娘把兩具尸體趕上小船,又上路了,他們沿大運河順利穿越了石門縣城。縣城南門外,橫跨古運河的有一座石拱橋,月色下秦子臻看到大橋中央四個大字:松老高橋。他知道一過松老高橋就到了大麻地界,大麻歸屬湖州府德清縣,德清縣現有侍王李世賢和輔王楊輔清的太平軍駐守,而湖州府也有堵王黃文金據守,就比較安全了。
忽然,后面沿岸一陣馬蹄聲傳來,秦子臻一看是清軍鮑昭的旗號,叫道:“不好,一定是鮑昭發現了什么破綻,追殺來了!”
英王娘道:“見王和黃虎不要動,我們加把勁,把船劃過大橋!”
不一會兒只見一隊清兵蜂擁而來,月光映照下,只見為首兩將,一個騎一匹烏龍馬,手提一柄沉甸甸的黑鐵大斧,正是那清軍總兵鮑昭。另一個騎一匹棗紅馬,身材魁梧,黑面虬須,背后插著一柄長劍,一雙眼睛閃著幽光。
秦子臻一見那黑面將軍,不由大吃一驚,叫道:“冤家對頭到了!”
鮑昭沿岸趕上,見小船上的秦子臻和小徒弟正在拼命劃槳,便揚鞭喝道:“眾將士傾力上前,休要放走一個!”
秦子臻見鮑昭來勢兇猛,便故意大聲喊道:“貧道已替將軍驅除厲鬼,不知將軍為什么還要追殺貧道?”
鮑昭喝道:“長毛余孽,竟敢欺騙本帥!”
原來,秦子臻作完法離開子城不到一個時辰,忽然四夫人大叫一聲,口吐鮮血而亡。鮑昭大驚,正不知所措,忽然曾國藩派副將馬飛龍送來一信。這馬飛龍原是英王的部將,當年太平軍攻占南京時因擄掠財物,濫殺百姓,被秦子臻擒住交給英王發落。英王治軍很嚴,本要將他斬首示眾,后來英王娘念他跟隨英王數年,屢立戰功,便替他求情,最后英王便革了他軍職,棒杖三十,饒了他性命,留在軍中。不料馬飛龍懷恨在心,湘軍圍困天京后不久天王病死,他知道太平軍大勢已去,便偷偷溜出天京城投了曾國藩,還向曾國藩獻計,要清兵挖地道用地雷轟炸城墻。天京城破時,曾國藩命他搜捕幼英王,他得知幼英王在英王娘和秦子臻的保護下已逃出天京,知道必是逃往英王的家鄉廣西藤縣,便奉了曾國藩的將令飛馬趕到嘉興,命鮑昭在路上截殺英王娘和幼英王。
馬飛龍聽了鮑昭的述說,跺腳道:“將軍被那長毛騙過了,那作法驅鬼之人,正是英王府的大總管秦子臻!”
鮑昭不解地問道:“可他用劍刺殺那紙人,明明是一劍下去鮮血淋漓!”
馬飛龍道:“秦子臻原是趕尸人出身,其人怪異之極,善用辰州符,令江湖上人聞之色變,但卻瞞不過末將。那剪紙人的紙是姜黃紙,那清水其實是堿水,他用長劍打翻水盆,長劍濺了堿水,然后刺中紙人,紙人中劍倒地躺在堿水中,堿水沾了姜黃紙就能變成紅色,所以一劍下去看起來鮮血淋漓,其實不過是障眼法而已!”
鮑昭不解地問道:“那四夫人為什么會吐血而死?”
馬飛龍烏眼珠骨碌碌一轉,道:“那秦子臻跟隨陳玉成多年,詭計多端,定是他用辰州符害死了四夫人。”
鮑昭不解地問道:“那辰州符真有這么神奇?”
馬飛龍道:“將軍是湖南人,一定知道湘西三絕,蠱毒、趕尸、辰州符,尤其以辰州符為甚。辰州符奇妙無窮,取蟲為跡并而成符,禽獸之聲繹而成咒,歹毒無比,確實不是常人能破解的。”
鮑昭怒道:“可恨!本帥中了那長毛的詭計?”
馬飛龍道:“將軍息怒,末將和那秦子臻是同鄉,雖然不是出自同門,但他會的辰州符我也都會。我估計他們還沒走遠,只要趕上任憑他精通符咒,末將仍可破他,然后用計將他們擒獲!”
鮑昭怒氣沖天,道:“秦子臻這長毛賊子,竟敢用符戲弄本帥,害死我的四夫人,本帥定要將他拿住碎尸萬段!”
馬飛龍道:“那秦子臻是英王府大總管,據末將估計,英王娘必定和秦子臻在一起,只要抓住了秦子臻,一定能知道英王娘和幼英王的下落。”
于是,鮑昭和馬飛龍帶兵追趕秦子臻。
秦子臻指著馬飛龍喝道:“馬飛龍,英王在世時待你不薄,想不到你竟然投靠清妖攻我天京,今天還為虎作倀追殺英王部下!”
馬飛龍冷笑道:“秦子臻,你仗著受寵于英王,屢次壞我好事。你說英王待我不薄,我犯了小錯英王怎么會對我棍棒齊下,還革了我的軍職?今天你若能說出英王娘和幼英王的下落,我便饒你性命!”
秦子臻哈哈笑道:“馬飛龍,你以為我也和你一樣,為了富貴會出賣主子?”
馬飛龍切齒怒罵道:“秦子臻,今天讓你落到我的手中那是天意,我定要將你碎尸萬段,以雪當年恥辱!”
六 運河畔雙龍斗法
秦子臻對英王娘道:“那馬飛龍陰險狡詐,我們不能和他糾纏,現在加一把勁把船劃到大橋那邊去!”
鮑昭見英王娘和秦子臻要走,急叫道:“弓箭手準備,不要走了長毛!”
秦子臻冷笑道:“我看哪個有這么大的本事,能留住我!”
這時,馬飛龍叫道:“將軍且看末將,定能擒住秦子臻!”只見那馬飛龍脫去衣衫,赤裸上身,披散長發,盤腿坐在河岸邊,手持三支竹箭,遙遙拜向天空,口中念念有詞,然后將三支竹箭插在水邊,手拿一捆長索奮力拋出,那長索劃一個弧套住了小木船。
英王娘忽然覺得手中的木槳一緊,小木船好像凝固了一般,任憑她怎么用力那小船就是絲毫不動。
秦子臻須發皆張:“馬飛龍,當初悔不該饒你性命,讓你今天害人……”
馬飛龍狂笑道:“今日仇人相見,我豈能再放你脫身!”
秦子臻冷笑一聲,道:“一根繩索又能奈我何!”只見他手舞長劍朝繩索砍去,沒想到那繩索竟然紋絲不動。
馬飛龍哈哈大笑:“秦子臻,這繩索我己在水中浸泡數載,任憑你寶劍削鐵如泥,也削不動絲毫!”說著一拽長繩,雙臂一張,就像一只大鵬一般朝小船撲來。
秦子臻見馬飛龍撲來,叫道:“罷罷罷,既然今天仇人相見,我們就斗一斗罷!”
就在馬飛龍撲到船頭的一剎那間,只見秦子臻身子一退,然后猛地向前一聳,右手一伸,食指和中指一叉,一招毒蛇吐信,直取馬飛龍雙眼。
馬飛龍沒想到秦子臻出此絕招,因人在空中,哪里躲閃得過,只覺得雙目一陣劇痛,眼前便一片漆黑。他發出一聲凄慘的叫聲,迅速往后倒縱出去,“砰”的一聲倒在河岸上,雙手捂住眼睛,指縫里鮮血淋漓。
英王娘只覺得劃槳一松,船又向前劃去。
河岸上的馬飛龍怒罵道:“秦子臻,你好歹毒,竟傷我雙眼!”
鮑昭見馬飛龍遭到重創,便氣急敗壞地叫道:“放箭,快放箭!”
一群清兵便朝小船放箭,秦子臻大叫一聲,揮起長劍阻隔如雨的箭矢。英王娘趁機劃船,小船便向岸邊靠去。
秦子臻叫道:“快往岸邊靠!”話音剛落,一支飛箭射中了他前胸。
英王娘把船劃到岸邊,秦子臻對英王娘道:“上岸后據住橋頂,我們跑不過馬的!只要能在橋頂守住一個時辰,德清的侍王和余杭的康王就會聞信來救幼英王的!”說著,忍住箭傷,一縱身跳上河岸往橋頂奔去。
這時,只見那馬飛龍狂吼連聲,眼眶里鮮血淋漓,那聲音猶如鬼叫,那面容更是猙獰可怕:“秦子臻,我不會放過你!”一縱身,朝橋上奔去。
秦子臻雖然身負箭傷,但畢竟眼睛能看到,于是搶在馬飛龍前面已飛身上橋,見馬飛龍躍上橋頂,便趁他雙腳未曾落地,長劍陡出。
馬飛龍雖憑耳朵聽出長劍的風聲,無奈雙腳未曾落地,一瞬間哪里躲得開,長劍正中前胸,他狂吼一聲擊出一掌,正中秦子臻前胸,然后滾下橋去。
秦子臻一劍成功,哈哈大笑。忽然感覺胸口一陣劇痛,一張嘴一股鮮血飛濺出來,他連忙盤腿坐在橋頂。
這時英王娘也飛身上岸趕到橋頂,船上兩具尸體也一跳一跳地隨著到了橋上。
鮑昭見馬飛龍滾在橋堍下尚在掙扎,又氣又急,便指揮清兵向橋上追殺。
英王娘喝道:“鮑昭,你敢上橋,我就向你下蠱,讓你不得好死!”
鮑昭一聽,不由哈哈笑了起來:“你果真是個女子,若是男的,怎么會使蠱?要知道湘西蠱毒可是傳女不傳男!”
英王娘心里暗叫慚愧。原來太平軍中有許多湘西女子,她們都會下蠱。說是下蠱,其實是一種暗里下毒的手法。湘西女子自六七歲一懂事,就跟隨母親飼養一些爬蟲毒物,讓這些毒物自相殘殺吞食,所謂以毒飼毒。等到十年后,女兒長成,而剩下最后那條毒蟲,就可用來制“蠱”。蠱配咒語同時施用,但一般都是用來控制情人,為的是怕男方始亂終棄,除了放蠱者本人的解蠱之法,別人因不知道其咒語內容,再無可解之法。英王娘和這些湘西女子經常接觸,雖然知道一些內中奧秘,但并不會用蠱,此時危急之中說會下蠱,原本是想嚇一嚇鮑昭,沒想到這鮑昭也是湖南人,知道其中奧秘,反而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鮑昭冷笑道:“馬飛龍所說不虛,你真的是英王娘!”
英王娘知道已瞞不過鮑昭,柳眉一豎抽出七星劍,叱道:“清妖,你不認識英王娘,但你一定認識英王的七星劍吧,這把寶劍英王曾斬過無數妖魔鬼怪!你敢和我大戰三百回合嗎?”
鮑昭聞言不由哈哈笑了,因為朝廷早有懸賞,生擒太平軍各級王爵者連升三級,抓住各王妃者賞千金,由抓獲者自置,所以一些王妃被清軍將領抓獲后,除了自盡的都成了他們的小妾。鮑昭知道洪秀全常把一些美貌女子賞賜給諸王,英王也有十多位王妃,而他早聞英王娘的大名,知道她不但貌美如花,而且勇猛無比,想不到眼前這個身穿黑色道袍、女扮男妝的瘦小女子竟然會是英王娘。不由嘿嘿一陣淫笑,大聲喊道:“大家聽好了,那個會作法的道士已經身負重傷命在旦夕,誰抓住英王娘,賞白銀一千兩!”
七 困高橋行尸出手
那些清兵一看松老高橋上只有一個女人,一個傷重者和兩個死人,就是插翅也難飛了,便發一陣喊舞刀向橋上沖去。
英王娘揮舞七星劍守住橋頭,這松老高橋高有數丈,石級斜陡,易守難攻。英王娘居高臨下,一連刺翻了三名沖上橋來的清兵,中劍的清兵好似一根木頭般滾下橋去,其余的清兵見英王娘勇猛,便退了下去。
忽然橋下傳來一陣陣“滋滋”的聲響,只見從橋下游來無數條長蛇,這些蛇或渾身烏黑,或色彩斑斕,一雙雙綠豆似的眼睛在月色下閃著幽光,嘴里吐著紅信,蜿蜒著向橋上游來,使人看了毛骨悚然。
英王娘畢竟是個女子,一見滿地長蛇“滋滋”有聲朝橋上涌來,不由一陣惡心后退了一步。
“英王娘別慌!”秦子臻盤腿坐在橋頂,他知道這是馬飛龍平時飼養的毒蛇,如遇勁敵便念符驅逐出來用以嚙人,不由大罵道:“馬飛龍,你好不要臉,竟然利用辰州符做惡,真是喪盡天良!”
馬飛龍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污血,仰首回罵道:“秦子臻,你們是犯上作亂,我現在是朝廷命官……”
秦子臻怒吼:“好,好!今天我這個犯上作亂的就和你這個朝廷命官同歸于盡!”
說著,秦子臻從衣袋里掏出兩塊打火石,一把扯下一只衣袖點燃,口中念念有詞,猛然大喝一聲:“起!”只見火花四下飄去,一股硫磺味彌漫開來,一眨眼工夫這些蛇全都蜷曲起來,再不敢上前,不一會兒便紛紛返身退下橋去。
秦子臻戟指馬飛龍,叫道:“馬飛龍,你背叛天朝,作惡多端,我跟你到陰曹地府再大戰三百回合!”說著,一縱身朝橋下的馬飛龍撲去。
那馬飛龍聞言,雙臂一張欲舉劍迎擊,但畢竟雙目失明,動作不及秦子臻敏捷,秦子臻已飛身縱下,寒光閃過一柄長劍刺中馬飛龍頸項,與此同時馬飛龍的長劍也刺進了秦子臻的前胸。
鮑昭見秦子臻和馬飛龍同歸于盡,便狂笑道:“那個會使巫術的道士死了,大家上,生擒英王娘!”
清兵便狂呼著往橋頂涌去,英王娘舞起七星劍又刺翻了幾個沖在前面的清兵。鮑昭見英王娘接連刺倒了他不少親兵,不由大怒,他跳下烏龍馬舉起黑鐵斧,縱身一躍,隨著一聲大吼,一招餓虎撲食朝橋上撲去。
英王娘見鮑昭來勢兇狠,鐵斧當頭劈來,只好舉劍一格。那鮑昭是曾國藩部下有名的勇猛大將,武功高強,力大無窮,一柄沉甸甸的黑鐵斧砍到,仿佛泰山壓頂,英王娘畢竟是個女子,力氣不及鮑昭。七星劍奮力一格,只覺得手臂一震,只好后退了一步。鮑昭見一擊無功,踏上一步趁勝又是一斧,英王娘用劍一格又后退了一步。鮑昭見英王娘步步后退,不由哈哈狂笑,雙手揮起大斧,一斧接一斧步步緊逼。
這時,英王娘已經退到了橋中央。大橋中央,兩具尸體筆挺地站在那里,額頭上的黃裱符紙在風中輕輕飄動。鮑昭手揮黑鐵斧逼到橋中央,正要向英王娘痛下殺手,忽然兩具尸體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眼珠子一陣轉動,發出一陣幽幽的光來。鮑昭大吃一驚,他想不到兩具尸體竟然能活過來,剛想后退,兩具尸體同時猛然右手一伸,兩柄閃亮的鋼刀直向他的前胸刺去。
鮑昭情急之下連忙一閃,雖然躲過了一刀,但另一刀刺中了他右臂,隨著一股鮮血飛濺,鮑昭怪叫一聲丟了黑鐵斧回身想逃,這時英王娘搶上一步,七星劍寒光一閃,隨著鮑昭一聲慘叫,一顆頭顱滾到了橋下。
鮑昭一死,剩下那些清兵哪里還敢上前沖殺,便守在橋下,但英王娘和見王三人想走卻也是不易。就這樣僵持了一個時辰,天也漸漸亮了,只見南面大路上煙塵遮天,一支馬隊如飛而來,原來是余杭的康王和德清的侍王帶著太平軍來接應了。
清兵一見太平軍援軍趕到,便一窩蜂似的散了。
錢塘江畔,見王和黃虎向英王娘道別。
見王道:“英王娘,此去一路往南都是天朝的地方,想來不會有事了。我們這就返回湖州,和忠王會合!”
英王娘道:“多謝兩位一路保護幼英王,英王在天之靈一定會感謝你們的。此次你們回去一定要找到忠王,協助忠王保護幼天王,復我天國大業!”
尾 聲
后來陳慎初遵祖母遺囑返回廣西藤縣。
1974年,陳慎初將七星劍捐獻給湖南省博物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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