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辮

作者：馬昊羽

這是一座省城，去上海，坐船順著長江走大概兩三天就可以到，坐火車要快很多，一天就可以到。

現(xiàn)在的政治環(huán)境很微妙，每天從上海過來的報紙都在鼓吹革命，清政府對即將可能發(fā)生的革命防范、盤查得很嚴。但從上海過來的鼓吹革命的報紙沒有被政府限制，而且賣的很好，不僅是在上海，其他地方也一樣。上海的報紙暢銷全國。

這是一座國立中學，這個時節(jié)，這些學生也不安分。每天早上會有一小撮學生逃課，跑到火車站的站臺等當天最早的火車。

等的火車到了，這伙學生還沒等乘客下車，都擠在第七號車廂門口，期待一個人到來。這些中學生等的就是他，一個專門倒賣報紙的年輕人，抱著一捆報紙擠出車廂。由于這報紙在上海就已經(jīng)供不應(yīng)求，再倒賣到內(nèi)地，價格已經(jīng)翻了好幾倍。但是買報讀報的人大有人在，而且大都是年輕人。這家報紙的主筆是宋教仁，他的筆鋒犀利，立意深刻，對民族的自由、民主的辯論，對清政府的抨擊讓人興奮、激動。

這幾個中學生一起湊錢買了份報紙，找個角落，一人讀報其他人聽，一字不落的讀完才回學校。

“你們說什么時候大清國會發(fā)生新的革命?”這一小撮中學生中的劉明問。

“不知道。”其他的同學紛紛回答，其中的項飛接著回答：“估計應(yīng)該就在這段時間吧，不會很久。”

“應(yīng)該就在最近的幾個月內(nèi)。報紙上都說了革命黨要發(fā)動一場新的革命，革命會比以前的更加激烈和強大，目標就是推翻清政府，建立新的共和國。”另一個學生陶昊說。

“滿清入關(guān)時，為了瓦解漢人的反抗，強制要求漢人剃額蓄辮表示順從清政府統(tǒng)治，‘留發(fā)不留命’，殺了好多人呢。現(xiàn)在革命黨呼吁先從剪掉辮子來反抗清政府統(tǒng)治。”關(guān)興說。

“這辮子確實討厭，在體育課那辮子特礙事，出了汗還特別容易臟發(fā)臭。”

“可不是，小時候在私塾讀書，那個理發(fā)匠每天梳頭織辨子都把我們的頭弄得特別痛。不織辮子又被罰站。”

“我們也是。”

這些學生七嘴八舌地議論起著蓄辮的不好。

“你看報紙上刊登的革命黨的照片，剪掉辮子，前額的頭發(fā)長出來，帶上帽子，那神氣讓人羨慕。”

“在外國，我們的辮子經(jīng)常被外國人恥笑，說得甚是難聽。”

“你怎么知道外國人會恥笑辮子，這里又沒外國人，你也沒去過外國？”

“我是沒去過，我的表哥去過，去的是日本，受不了被恥笑，在日本的第二天就剪掉辮子了。”

“我們?nèi)ミ^你表哥家，你表哥有辮子啊。”

“那是假的。在家里沒有外人時才把假辮摘下來。”

“是啊。廣州黃花崗起義失敗，清政府在抓革命黨人的時候見到?jīng)]辮的就殺，不知道錯殺多少人呢？”

到了學校，課間休息時間，從車站買回的報紙在同學們中間傳閱，最后都不知道傳到哪里去了。

第二天早上起床時間，一間宿舍非常熱鬧。原來劉明、陶昊他們兩個昨天晚上把辮子剪了，前額光禿后腦短發(fā)，這發(fā)型很有意思。其他室友看到他們都紛紛議論。有說他們犯傻，現(xiàn)在還沒革命就剪掉辮子，在給自己找麻煩，弄不好還會送命；也有佩服他們勇氣的，不想要腦后的辮子又不敢剪。

這么轟動的校園事件很快傳到學校老師那里去了。

今天的課還沒開始上，劉明、陶昊兩個人被學校主任叫去談話。處分很快就下來了，劉明和陶昊兩個人被開除，并且下文禁止讀報，已經(jīng)把開除處分給他們的家長送去，明天就要離校了。同學們看到公告欄上的處分公告，有傷心難過的，有未他們兩個打不平的，有看熱鬧的，有喝彩的。對禁止讀報很是不滿，張貼的禁止讀報的公告很快被死掉。

中午課間時間長，半個鐘的時間。項飛召集班上的同學到宿舍，關(guān)好門，說：“把大家召集起來，希望可以找到讓劉明、陶昊不被開除的辦法。大家說說你們有什么辦法沒有？”

“劉明、陶昊沒有犯錯，只是把辮子剪掉了，清政府也已經(jīng)發(fā)出官文說民眾有留辮或不留辮的自由。要不我們?nèi)ジ蠋熇碚摚俊币粋€同學發(fā)言。

“要不罷課，直到劉明、陶昊復(fù)課？”

“現(xiàn)在有他們兩個剪掉辮子，學校可以開除他們。如果我們都剪掉辮子，學校不可能把我們都開除，那樣劉明、陶浩的開除也就沒有意義了，自然也就可以撤銷他們的開除處分。”關(guān)興望著大家說。

“對，這是個好辦法，大家都剪辮。”其他同學都贊成這是個好辦法。

“那我們現(xiàn)在就剪。我第一個。”項飛找到剪刀遞給身邊的同學說。

剪刀不夠鋒利，同學們的辮子也都是蓄了有些年頭，要慢慢地剪，剪得有些吃力。到上課時，班上還有一部分同學沒有剪掉辮子，老師看到這么多學生沒辮子，趕緊去報告學校主任。

這么大膽的事情，把校長也驚動了。早上開除陶昊、劉明的決定校長也是贊成的。學校的幾個領(lǐng)導(dǎo)都過來了，包括校長。校長看到班上大部分學生剪辮子，猜到這些學生剪辮的原因。

在講臺上，校長清了清嗓子，說：“各位同學的心情我們校老師都很理解。做出開除陶昊、劉明的決定是為了保護他們，也是為了保護大家。當下時局未定，革命黨不知道什么時候會發(fā)動革命運動，能不能成功還是未知數(shù)。在省城剪掉辮子是很危險的，開除他們，讓他們回老家呆著更安全。時局定了，再回來上課就是了，你們沒必要這么做。剪了辮子的同學都不要到校外去，以免發(fā)生意外。”

校長安撫穩(wěn)定學生們后，和學校領(lǐng)導(dǎo)離開了。第二天陶昊、劉明也沒有離開學校。

幾天后，武昌起義爆發(fā)，同學們雖然在學校沒有再讀到報紙，有些膽大的逃課在外面獲得些有關(guān)革命的消息帶到學校。很快省城的革命黨響應(yīng)武昌起義，革命軍占領(lǐng)了省城。城門被關(guān)，滿族的同學被革命軍帶走，或者放學回家后就再沒來上課。這時很多學生不想上課了，甚至出現(xiàn)集體逃課現(xiàn)象，跑到火車站、茶館等地方搜集革命軍的最新消息。街上，革命軍、巡警在巡街時都帶著剪刀，見到有辮子的就將它強制剪掉。學校里也有些頑固的學生和老師，被學生圍住強行剪了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