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個詩人,因為詩,他選擇了貧窮,他窮得只剩下了詩。當然,還有她——她是他最滿意的一首詩。
她的父親是當地知名的地產商。在別人的眼里,她愛上他,簡直是鬼迷心竅;他能夠得到她的愛,就像天上掉下了一個大大的餡餅。
可是他們對流言蜚語不管不顧,依然如詩如夢地愛著。春天,他帶著她于翠紅柳綠中穿行;夏天,他帶著她體驗暴雨的激情;秋天,他和她去高密東北鄉看莫言筆下的高粱紅;冬天,他帶著她去覆滿皚皚白雪的山上尋覓詩情。
他說,他要為她寫夠九百九十九首情詩,然后再向她求婚。
她依偎在他懷里,一臉的幸福。在她看來,他寫給她的每一首詩就是一朵絢麗的玫瑰,九百九十九首詩就是九百九十九朵玫瑰。那時候,她將成為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在寫到六百三十四首的時候,他說,我要離開你一段時間。
她問,為什么?
他說,因為愛情里不能沒有思念,沒有思念的愛情是不完美的愛情。我不想讓寫給你的愛情詩留下遺憾,所以我要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醞釀思念。
他走的那天恰好是七夕,他留下一首《七夕,等我歸來》,就踏上了開往遠方的列車。
從此以后,他每一天都會放下旅途的疲憊,找一個安靜的角落,為她寫詩。寫完后,就會跑到郵局,將對她的愛和思念裝進信封,輕輕放進綠色的郵筒。
每一天,她都會如期收到他的一首詩,每一首詩里,都流淌著濃濃的愛和思念。如果哪一天收不到他的詩,她就會失魂落魄。
時間過得飛快,他終于結束了一年的漂泊。為她寫完第九百九十九首詩的時候,他走下了歸鄉的列車。
這一天,正好是第二年的七夕。他捧著九百九十九張詩稿,走進了她的家門,五顏六色的詩箋,就像九百九十九朵盛開的玫瑰。
可是,她已人去樓空。
她的母親轉給他一封信。信上說,她的家人,特別是她的父親從來就沒有看上過他這個有些“神經質”的詩人,更不會認可他們之間所謂的愛情。父親在一次酒宴上,將她許給了市長的公子。她堅決抗爭,終沒有扛過母親的眼淚。
他依然寫詩,沒了她,他真的窮得只剩下了詩。他的詩漸成氣候,可是他卻沒有錢出一本自己的詩集。在這個詩歌沉沒的年代,沒有哪個出版社愿意為他這個名氣不大的詩人出書。他感覺對不住那些蘸著心血寫就的詩,心里滿是愧疚。
沒有她的時光雖然過得很慢,還是臨近了又一個七夕。只是這個七夕,不再充滿期盼,曾經渴望重逢的喜悅早已被因為失去而不停咬噬自己的傷痛替代。就在他沉浸在憂傷里不能自拔的時候,他收到了一個大大的包裹。
他滿懷疑惑地打開了包裹。展現在他面前的,是一捆捆嶄新的詩集。他拿起一本,詩集的裝幀精巧雅致,封面上的玫瑰花艷麗奪目。詩集的名字叫《九百九十九朵愛情》。
他急切地翻開詩集,不錯,正是他寫給她的那些情詩。他的心一下子春暖花開,激動的淚水一滴滴灑落在詩頁上??墒?,他很快止住了淚水,咬住了嘴唇。
詩集序言的作者,赫然寫著她的名字,他似乎明白了這本詩集得以出版的原因。
她是以這種方式對他進行補償或者安慰!
他仿佛受到了侮辱。他想把詩集全部扔出去,或者點一把火,將它們化為灰燼。
可是,她的名字卻像一塊磁石,他忍不住讀下去。
她在序言里滿懷深情地回憶了他們相知相戀的過程,敘述了這九百九十九首愛情詩創作的緣由。還說,她用一封信騙了他,讓他飽嘗了失去的痛苦。其實,她并沒有順從父親的安排,這一年,她去了父親在外地新開的樓盤主管銷售。她說,之所以騙他,是因為他的詩里還缺少一種滋味,這種滋味叫疼痛。
序言的最后說,親愛的,七夕,等我歸來。
他立刻撲到那一堆詩集上,抓起來,一本一本地親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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