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畢業后好久沒找到滿意的工作。我的家鄉是盛產麻糖的地方,經過一番考慮,我決定開一家麻糖鋪子。母親要我先開一個小店,一步步做起,我卻說要干就干大的。我在鎮上租下了一個兩百多平方米的鋪面,不僅花去了父母多年的積蓄,而且還借了一筆不小的款項。 一番熱鬧的開業典禮過后,我便躊躇滿志,想象著鋪面人頭攢動、日進斗金的情形。 然而讓人著急的是,好長時間過去了,無論我想多少招數,店鋪仍是冷冷清清的。春節快到了,我想或許生意會好點兒,然而情況依然令人失望。
那日,天刮著北風,店里似乎比外面更冷。因為沒有客人光顧,我讓伙計們早早關了門,自己瑟縮著朝家中走去。剛一踏進家門,便覺有一股暖意撲面,原來母親在熬麻糖。母親吃不慣從鋪面上買來的麻糖,每年春節的麻糖都要自己做。 一口大鐵鍋,土灶下面旺旺的火焰舐著鍋底,鍋中的糖水在翻滾,屋子里彌漫著騰騰熱氣。我這才知道,熬一次糖大約需要一天一夜的時間,那過程細致而艱苦。先將大米或玉米加水用石磨磨成漿,把米漿煮熟,放到微溫,然后加入磨細了的麥芽,再次加熱、過濾,再將濾出的糖水用大火熬稠整個過程不但要付出較大的體力,而且每一道工序不能出半點差錯。母親見我進屋了,便讓我照料一下鍋,她去拿一些柴。我學著母親的樣,用鍋鏟不停地攪著鍋中的糖水。忽然,鍋中沸騰的糖水越來越高,眼看就漫出了鍋沿,我驚慌地大叫。 拿了劈柴剛進屋的母親趕緊放下手中的柴,拿葫蘆瓢在灶臺后的一個木盆中舀了一瓢東西往鍋中倒去。 看著不再溢出的糖水鍋,我高興地說:好神啊,終于化險為夷了!母親笑了,說:什么神?什么險?這是做麻糖熬煮過程中最平常不過的事情。這盆中是什么?我問。母親說:它是留下的涼糖水。初時熬煮的糖水因為里面的空氣多,最易溢出來了,要多次往里倒這涼糖水。 母親的話,讓我的心頭不禁一震:熬糖是這樣,人生又何嘗不是如此?最初入世的年輕人,總是心高氣傲。這心高氣傲免不了變成心浮氣躁。其實,我們每一個人都需要為自己留一些涼糖水,適時地給自己過激的言行澆一澆,直到將自己的人生熬煮成合格的糖。
從那以后,我將店鋪讓出去三分之二,并且讓母親教我做麻糖。從原來只零售到實行后廠前店,既生產又銷售。由于我的家制麻糖風味獨特,且成本相對低廉,鋪面開銷也小了。憑著價格優勢,鋪子的競爭力由此激增。就這樣腳踏實地,從最基礎做起,生意很快就步入了佳境。 后來我雖然不干那一行了,可它對我的人生無疑是一次最為有益的熬煉。為自己留一些涼糖水,其實是一輩子的事。它能隨時給自己不適宜的熱情降降溫,不使自我膨脹。它讓自己始終保持清醒的頭腦,能做到平心靜氣,低調行事。為自己留一些涼糖水,它會讓你事業甜蜜,家庭甜蜜,讓你人生甜美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