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下班后,我和好友夏茉去超市購物。
剛走到街心花園,我忽然看見男友嘉明和一個紅衣女子正站在花園的另一側說著什么。
透過翠綠的柳枝,紅衣女給人一種特別驚艷的感覺。她亭亭玉立的身姿,一襲紅裙飄飄,栗色的長發編成麻花辮,閑閑地垂到腰際。雖然只是側臉,但仍能看出她眉目如畫,巧笑嫣然。
我驚訝于她的美,又看向嘉明,只見嘉明也是眉飛色舞,很是開心的樣子。
夏茉也看見了他們。她立即像發現“重大敵情”,一臉緊張:“姐們兒,你家嘉明有情況。”
我笑,拉起她疾走:“嘉明是記者,每天都要采訪接觸不少人,我要像你這樣成天疑神疑鬼,還不得累死。”
夏茉看看我,眸中憂心忡忡:“我提醒你許可可,就你這天天一身休閑裝,說話大嗓門,真該改改,哪個男人不喜歡溫柔又漂亮的女人,你呀要早作改變,防患未然。”
我故作瀟灑,不以為然。其實我知道夏茉說得有道理。嘉明那么優秀,他看上我什么呢?
我相貌平平,個子不高,胖,鼻梁上還有星星點點的雀斑,平日里總是粗枝大葉,笑起來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另外也沒有什么過人的才華,工作和學歷都很普通。
和嘉明在一起,我總有些自卑。
說起我倆相識,起初一點也不浪漫。我大學畢業不久,同事給我介紹了嘉明,我一見傾心。嘉明名校畢業,高高的個子,氣質儒雅,尤其是他的聲音,像裹了奶油,有一種圓潤的磁性,完全可以去電臺做男主播。
我想自己是那么平凡,肯定沒戲,沒想到他很中意我。
所以內心深處,我常患得患失,唯恐失去。
晚上,我久久無法入睡,眼前總閃現紅衣女孩的身影。她和嘉明從形象上看,真是一對璧人,反倒是自己和嘉明不般配。
我打開房間里的大燈,站在穿衣鏡前,再次審視自己。我望著鏡中那個相貌平平的女孩說:“就從現在開始改變,向著優雅和美麗的方向努力。”
俗話說,這世上只有懶女人,沒有丑女人。經過深思熟慮,我給自己定下走“溫婉風格”的路子,如江南小橋流水,溫柔美麗。今后不僅要在形象氣質上修煉,還要多讀書,“腹有詩書氣自華”嘛。
“為了愛情,72變,加油!”我暗自激勵自己。
二
周末,我和嘉明去碧灣湖賞荷。
我撐著一把淺藍色的油紙傘,身穿月白碎花長裙,淡施粉黛,眉尖輕蹙。嘉明一見我,就忍不住笑起來:“小可,這還是你嗎?我差點認不出了。”
我莞爾一笑,細聲地說:“好看嗎?”
嘉明止住笑,湊近來,盯住我的嘴說:“嘴怎么了?是不是上火了?”說到這里,他忙打開包,“正好,我這里有紅霉素眼膏,這個消炎止痛效果最好。”
我忙擺手:“不用,我沒事。”
“哪里不用,”嘉明執著地翻出眼膏,拿著就要往我嘴上涂。
我跳開來躲,心說,本姑娘今天難得用一回名貴口紅,你怎么不懂得欣賞。
嘉明仍舉著眼膏,擔心地說:“那你說話怎么嘴張不開?”
“人家嘴本來就這么小好不好?這叫‘櫻桃小口’。”
他這才恍然大悟,大笑說:“平時聽你大嗓門習慣了,看你現在笑不露齒,說話像蚊子哼,我還真不習慣。”
“什么‘蚊子哼’?這叫淑女!”
“自然最好,這樣不累嗎?”嘉明說。
我不理他,轉身看荷花。
往日走路大步流星的我,因為今天穿了一雙白色細高跟淺面皮鞋,走起路來腳擠得痛,腿也酸沉,步子慢了許多。還有那長裙,風吹起來,呼啦啦的飄著,像面旗幟。我只好邁著碎步,一手握著裙邊,一邊心里感嘆:“假裝當個淑女可真累啊!”
嘉明要給我拍照,我倚在翠柳旁,身后粉紅荷花和碧綠的荷葉遠遠地鋪展開來,嘉明說,真像一幅風景畫。
他拿起相機,端詳了我一番,卻沒有按下快門。稍頃,他站直身子,看了看我,戲謔地說:“我說許可可小姐,你這櫻桃小口能不能像平時那樣笑。”
我本來就一直繃得難受,聽他這樣說,僅有的一點耐心也沒了。我抬起腳,作勢要踢他。誰知那白色的高跟鞋存心跟我作對,只見它脫離了我的腳,在空中劃出一個美麗的弧線,然后“嗖”地一下落進身后的湖水里,幾枝荷花被砸得花枝亂顫。
嘉明幫我撈起鞋,倒去水,又用紙擦干,然后把鞋放在陽光下晾曬,我坐在長椅上,看他在一邊忙碌,我傷心地想:“改變自己這么難,要不要放棄?”
可放棄的念頭一出來,心里又給自己鼓勁:“堅持堅持,一定會有化繭成蝶的那一天。”
三
一天下班后,我和嘉明去看電影,一見面,他鄭重地告訴我一件事情:“小可,我媽下個星期天想請你來家里吃飯,你看行嗎?”
“好啊。”我開心異常。
想到不久就要拜見未來的婆婆大人,那些天我的心情又高興又忐忑。每天下班經過嘉明家那個圍墻上爬滿常青藤的小區,我總會甜滋滋地看過去,好像這里的風景格外美麗。
那天我閑來無事,坐公交車又經過嘉明所在的小區,我在小區門口下了車,沿著圍墻,一邊走一邊往里張望。小區里的月季正開得燦爛,淡淡的花香四溢,就像此時我微甜的心情。
一個騎自行車的老人從我身邊經過時,車子后面一個鼓鼓囊囊的編織袋掉了下來。我趕忙提醒,老人沒有聽到,仍舊向前騎去。眼看離我越來越遠,我彎腰拎起編織袋,向前追去。跑了兩步,感覺高跟鞋太費事,我脫下鞋,一手拎鞋一手拎袋子,向前狂奔。
還好,我不愧是大學校園女子長跑3000米的紀錄保持者,在車子即將拐彎的時候,我終于把東西交給老人。
我穿上鞋,打算往回走,剛走兩步,只覺腳底鉆心的痛。脫下鞋,仔細察看,原來腳底不知被什么劃破了,殷紅的血正一點點滲出來。我一瘸一拐地走到附近社區門診包扎傷口。
醫生幫我清理創傷。旁邊一個過來買藥的大媽看見了唏噓不已,問我是怎么回事。我把我剛才的“英雄事跡”講了一遍,大媽說:“真是個熱心的姑娘!”
正說著話,一個年輕婦人來輸液,大媽和婦人認識,兩人坐在長椅上聊天。
剛開始她們聊了些什么我沒有在意,誰知那婦人說著說著竟抽抽噎噎地哭起來。她指著自己眉尖上的一塊傷疤說,那是丈夫打的。大媽關切地問:“他為什么打人呢?”婦人哭訴:“那天孩子受涼吐奶,他怪我沒有照顧好孩子,照我臉上就是一巴掌,又用腳跺我……”
我非常氣憤,“啪”地一拍桌子說:“太不像話了,要是我,看我怎樣收拾他!”
大媽微笑著看向我,我不好意思地解釋:“我小時跟父親練過武術,會幾招,”說到這里,我又面向婦人:“你可以去派出所告他。”
大媽說:“你這閨女可真豪放。”
她這一說,我這才想起自己要保持的淑女形象,立即閉嘴不再說什么。
去嘉明家的那天,我認真妝扮了一番,化了淡妝,穿了一件綴著蕾絲邊的芳草綠碎花長裙,看上去簡單清新。
路上,我心惴惴,有一種丑媳婦不敢見公婆的膽怯。
當我和嘉明邁進家門,嘉明媽媽連忙熱情地過來招呼我們。看見她,我臉上的笑頓時凝住了,原來,她就是那天我在社區門診遇到的大媽呀!
完了完了,我那天的形象太糟糕!我心里哀嘆。
嘉明媽一看見我就樂:“哎呀,閨女,咱倆見過面。”
嘉明莫名其妙:“你倆什么時候見過面?”
我尷尬地笑,那笑肯定比哭還難看。
一頓飯,我食不知味,思想總在開小差。
嘉明送我回家,我心情沉重:“你媽媽肯定不喜歡我,我那天就像一個女漢子……”
他打斷我的話,哈哈大笑:“我正想告訴你,老太太說她非常喜歡你這樣純樸熱心的女孩。再說,你也太多慮了,就算我媽不喜歡,你還有我,不是嗎?”
“可是,可是我太普通,你應該找個更好的。”
嘉明認真地說:“小可,你知道我最愛你什么嗎?最愛你真實自然,不虛飾不做作。”
“可是,真實的女孩也有好多。”
“傻瓜,這世上哪有兩片完全相同的葉子,你是獨一無二的。”
這真是我聽過的最動聽的情話,我高興地抬手照嘉明肩上拍去。
嘉明立即做出受傷的樣子,捂肩說:“女俠,知道你練過!”
“啊,阿姨連這也告訴你了?!”我掩面絕望,只一瞬,嘴角又止不住溢出甜蜜幸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