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姜巖凱是知道的，夏惠是懷孕嫁給他的。也正是這一點，她才嫁給他。如果大了肚子，卻沒有快速嫁人，夏惠的名聲就壞了，一個女人，名聲壞了，一輩子就完了。

所以，當(dāng)時夏惠找到姜巖凱，問他愿意不愿意娶她時，姜巖凱覺得天上掉下了餡餅，他這樣普通，個子還不如夏惠高，還胖，還黑，就是紡織廠一個修理工，都二十七了，說了幾個女孩子都嫌他難看，還嫌他工作不好，雖然對方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是，夏惠不一樣啊。夏惠是紡織廠宣傳隊的，要模樣有模樣要身材有身材啊，她簡直就是紡織廠的仙女啊，現(xiàn)在這仙女忽然要嫁給他！

懷孕怕什么？還沒有付出勞動就當(dāng)?shù)四亍＝獛r凱這樣安慰著自己。他暗戀夏惠不是一天兩天了，夢中老夢到她，有一次還夢到和她親熱，醒來是一片惆悵，這才知道，她是天，他是地。

現(xiàn)在，仙女忽然降臨了，他手腳冰涼，慌亂地問：是真的嗎？是真的嗎？

夏惠只問了他一句話：你會對我們母子好嗎？

他肯定地點了點頭：會。

結(jié)婚后夏惠沒有讓他沾過身，一是懷孕了，二是她說沒興趣。所以，姜巖凱雖然是結(jié)了婚，就擔(dān)了個虛名，媳婦是什么滋味，他不知道。

夏惠之前的戀人是高中同學(xué)馮力，是一個畫家，特別有藝術(shù)細胞，后來去了法國。姜巖凱翻看過馮力寫給夏惠的情書，在天愿為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他想，真有才。再看夏惠回他的情書，更有才了：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西風(fēng)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驪山語罷清宵半，夜雨霖鈴終不怨。何如薄幸錦衣兒，比翼連枝當(dāng)日愿。

他不懂這些，就知道過日子心疼夏惠。夏惠的手好看，于是，他不讓她洗碗，夏惠愛吃辣椒，他炒菜就放上辣椒，夏惠的嗓子愛上火，他每天九點就熬梨湯，熬了讓夏惠喝下去。

孩子生下來之后，夏惠不愿意喂奶，怕影響身材，于是，他全包了。半夜給孩子沏奶換尿布，夏惠感動地說，嫁給你，真對了。

兩個人有了夫妻之實是孩子一周歲的時候，客人們都走了，姜巖凱收拾著家里亂七八糟的東西，夏惠突然從后面抱住他。

她喝醉了，喃喃叫著小馮小馮。姜巖凱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她把他當(dāng)成了小馮。可是，他全身還是過電一樣。這是她和他的第一次擁抱，他們抱了好久，姜巖凱也努力了好久，可是，不知去向，不知道應(yīng)該往哪里去，夏惠引導(dǎo)了他，這真是他的第一次，早早就結(jié)束了。

夏惠沉沉睡去了，他發(fā)著呆，哦，真好，真好。他自語著。

女人的味道，真好。

2

他們之間床笫之歡并不熱絡(luò)，因為夏惠總是睜著眼睛，表情冷漠，甚至不帶表情，這讓他的興奮點很快就降臨下來，然后早早地萎縮了，呆呆地看著天花板。

可他仍舊對她好，喜歡她，寵愛她。發(fā)了獎金，立刻打電話給夏惠，夏惠那時離開了宣傳隊，調(diào)到工業(yè)局的一個政工科了，姜巖凱仍然在紡織廠，紡織廠是越來越不景氣了，好多女工下了崗，姜巖凱仍然在堅持，可是覺得自己也是強弩之末了，大概也堅持不了多久了。

三年之后,姜巖凱還是和新婚一樣,把夏惠當(dāng)成寶貝。如果不是馮力從法國回來,如果不是馮力知道了夏惠生了他的兒子,也許日子過得挺好,姜巖凱也知足了,能摟著這么美麗的女人睡覺,他還求什么呢？

但現(xiàn)在馮力回來了,想把兒子帶到國外去,因為他在法國結(jié)婚了,可是,一直沒有生孩子,吃了好多藥,也沒有生孩子。

姜巖凱知道這個消息,一夜沒有睡。他側(cè)過臉問夏惠：你怎么想？

夏惠的回答讓他的心很涼：我想孩子在國外會好一點。

姜巖凱的眼淚一下就飛了出來,這是他的兒子！他半夜里看著兒子,眼淚掉到兒子的臉上,夏惠的無情讓他很傷心,第一次讓他有了憤怒。

3

夏惠私自見了幾次馮力。沒想到馮力會提出讓她離婚。她反問,為什么？憑什么？

因為那個姜巖凱根本配不上你,反正我總要回國辦畫展,這樣,你和兒子搬出來等著我,我給你在南湖邊買一所最好的別墅,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當(dāng)然明白,夏惠知道,她就是從正房變二奶,是他在國內(nèi)的一個情人,兒子也是親的。他和她談的時候,特別自以為是,以為她可以回來。

她為此買這一套一千多塊的粉紅春裝,不是為了要引誘馮力,而是為了讓他看看,離開他,她過得還不錯,還是這么美麗動人！女人能用什么證明光陰沒有給自己留下痕跡,身材和臉蛋就是最好的證明啊。

她笑了,淡淡地拒絕了馮力,如果從前想讓兒子去法國是為了兒子,那么現(xiàn)在,她不了。

因為她看透了馮力,他還是這么自私,還是只為自己著想,他以為她是什么？

她回了自己的家。但沒有想到姜巖凱瘋狂地和她吵,還強奸了她！

是強奸！

因為她不愿意！所以,他實行了暴力！

暴力的結(jié)果是他徹底失去了她,她第二天就和他分居了,一個人抱著被子去了另一個屋子。

一開始就委屈,現(xiàn)在,更委屈了。

冷戰(zhàn)就這樣開始,姜巖凱照樣接送孩子做飯,家里打理得有條不紊,反正現(xiàn)在他有的是時間,因為他下崗了。

馮力回了法國,再也沒有信了,日子好像回到了從前,但是,夏惠和姜巖凱知道,不是從前了,再也不是了。

后來姜巖凱開了一個小飯店,沒幾天就關(guān)張了,賠了。接著又開了一個小賣部,因為離著京客隆大超市太近,也黃了。

夏惠帶著孩子回了娘家,家里清冷極了,塵土都厚了,姜巖凱也懶得打掃,從前熱熱鬧鬧的家,因為夏惠的離去而變得這樣寂寞。

一切還不算完。

他去給從前一個哥們幫忙,幫人家看工地,結(jié)果心神恍惚,從三樓掉了下來,腿摔折了,姜巖凱想,要是八樓十樓的多好,一了百了了,怎么是三樓。

哥們說認(rèn)倒霉,給了他三萬塊錢。

也不錯,他想,三萬塊錢,雖然腿斷了。夏惠的生日快到了,他正好給她買點東西,從前老是念叨誰誰媳婦有鉆戒,一臉的失落和嫉妒,這次,他準(zhǔn)備給她買一個,她以后跟著自己不跟著自己不重要,他就要給她買。

買了鉆戒,他給夏惠打了一個電話,夏惠,你生日快到了,我給你過個生日吧,你愛燒茄子,我新學(xué)了一個魚籽茄子,做給你吃好不好？

夏惠答應(yīng)得挺爽快。

放了電話,姜巖凱看著這個鉆戒,覺得自己和夏惠真是越來越遠了。

也說不清在哪里遠了,也許從來就沒有近過？他說不清,只覺得心里是一片汪洋,而自己是那一葉扁舟,不知要去向哪里。

誰知道風(fēng)會向哪個方向吹呢。誰知道呢。

他知道,也許,他的家快完了。

4

夏惠看到戒指,呆了。

看到姜巖凱的腿,也呆了。

三萬塊你給我買了戒指？她問。

姜巖凱點頭。夏惠的心里,轟地一熱。這是怎樣一個男人啊,生日宴做得很隆重,兩個人沒吃多少,姜巖凱一拐一拐地從廚房里忙著,話也不多,還能說什么？夏惠說,感謝你這幾年……感謝一說出來,一切全完了。

可是,夏惠走了不久又回來了。姜巖凱都愣了,怎么了,落什么東西了？夏惠答了一句：我把你丟了！姜巖凱一把抱住夏惠,放聲大哭！

那天晚上,夏惠敬了姜巖凱酒,以后,咱好好過。唉。姜巖凱答應(yīng)著,眼睛就濕了。

她走過來,抱住他,然后低下頭去,找尋他的嘴唇,這是第一次,她這樣主動地尋他找他,姜巖凱顫抖著回應(yīng)著她,好像尋到了一井甘霖,他們親著吻著,一寸寸,甚至于驚天動地。

姜巖凱一把抱起夏惠進了臥室,他不知道如何開始如何結(jié)束的,自己從來沒有過的勇猛,近乎動物了。而夏惠的呻吟聲刺激了他,這是她第一次叫,鶯聲燕語,動人魂魄,他在這叫聲中沒完沒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直到后半夜,他仍然在繼續(xù),夏惠都嗔笑他：你吃了春藥啊。

他是吃了春藥,愛情,愛情就是他的春藥啊。

天亮的時候他再次糾纏了夏惠,而夏惠配合著他,深情地叫他：你是我的小老虎。他卻一把抱住她：夏惠,你是我的親人啊！

他看到天漸漸亮了,太陽一點點跳了出來,而他心里的太陽,也一點點地跳了出來,那么熱,那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