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前一陣,我被請了兩次到學校。一次是兒子在教室里面做實驗,把課桌側翻過來放。他認為這樣桌面有效面積更大:可以把喝水的杯子放在桌上,而不是扔在地下。
他們那個小教室里塞了50多個青春期的孩子,他們面前的小桌子要裝20斤重的書包,還有各種各樣的杯子??上攵喝税と恕?/p>
老師打電話來告狀,宣布兒子精神不正常了。
我當然不信,不過,我還是去了學校。
我張開手掌問兒子:這是幾?
兒子撇了嘴說:5。
我說:媽呀,太正常不過了。我還以為你真瘋了呢。
后來,跟老師一起當面溝通了一下。我告訴老師,兒子很正常。他可以繼續上學。我還告訴老師:孩子自己感受的方式,跟學校的教育有沖突。他還沒有調整好。他需要時間慢慢來,不著急。
大約兩周后,我又被叫到了學校。老師說兒子自習說話,被罰站到教室外面。結果,老師出來后,發現人不見了。這小子居然跑到其他班的空教室,做作業去了。
老師于是通知我到校門口去接人。
我在門口見到兒子,聽兒子解釋怎么回事。兒子說:他們分組討論作文課,我說話聲音大了。老師叫我在外面去站。我站了一會兒,覺得有點冷,就從后面溜回了教室,拿了作業本,到其它教室去做功課去了。
晚上,我讓兒子給老師打了一個電話,溝通了一下。兒子沒有寫檢查。他只是告訴老師:當時,他是怎么想的。
過了幾天,我給兒子講了一個故事,大意就是:一個文明人,到一個野蠻的地方。他自認為比別人聰明。他以為自己能給野蠻人帶來文明。卻不料,野蠻人覺得文明人一點用也沒有。最后,野蠻人就把文明人吃掉了。
我告訴兒子:所謂正常,不正常,都是相對的。
過了一陣,我看見網上說有一小孩被老師罰站,結果,被凍死了。我跟兒子說:你有權保護你自己,你可以拒絕不合理的處罰。
(二)
兒子經常說,有些老師喜歡把作業本扔在學生臉上。
我問:為啥?
兒子說:作業沒做完唄。
我說:王八蛋。
兒子早上7點起床,晚上7點回家。7點30做功課,一直做到晚上12點。作業多如鳥毛。晚上吃飯的時候,有好多次,是閉著眼睛在吃飯。我以為他病了,他說:沒事,就是想瞌睡一下。
有很多住家遠的,動作稍微慢一點的同學,只能熬夜,或者第二天來抄作業。不完成作業,就扣操行分。沒有選擇。
第一次完不成,寫500字檢查,第二次完不成,就寫千字文檢查。然后,請家長,家長也要一起寫檢查。
我問:兒子,老師會不會把作業本扔你臉上?
兒子說:不會,我一般都做完了的。
有一陣,我直接在家校本上留言:12點后,該休息了,作業可以以后補上。
很過分嗎?其實,我覺得這些作業是很沒有人性的。
有一陣,兒子的操行分直線下降。兒子說:我還是盡量做完吧。不然,我的操行很差了。
(三)
兒子最怵語文了。他做閱讀題和寫作文都不行。
有一次,老師跟我說:我覺得他的表達好像很有問題。
我實話實說:是啊,我也納悶。他小學的作文寫的很棒,放假寫的影評也很棒,但是,一到學校寫作文,簡直就是慘不忍睹。
好幾次,我拿了兒子的試卷來看。自己做了一下閱讀題,幾乎沒有一道做對了的。然后,看試卷上的作文題:《走進時代》,《我最的一次感受》,無語。
老師為了挽救后進生,把班上同學的寫得好的作文找出來,讓兒子觀摩、模仿。老師說:只要能吸收一點點,考試都能得高分。
我看了,跟垂頭喪氣的兒子說:說實話,這些作文寫得一點也不好。開頭一段是排比,堆砌詞藻,中間又是引用名言名句,到了結尾,為附新詞強說愁。自個的話一句也沒有,有個屁的意義。你得慶幸自己,沒寫成這樣!
兒子不信,以為我是安慰他。結果,拿了優秀作文問了全家人。大家都說:不知所云!
那些優秀作文,在家里呆了一晚上,第二天就請回學校了。
我說:你要忠實于自己的想法。把要表達的東西先寫清楚,怎么也差不到哪里去。
(四)
再有半年,兒子就中考了。他們已經把下學期的課提前學完了。下學期,估計就到了魔鬼沖刺階段。
兒子憋了氣要考前茅的中學。
我在一旁悠悠地說了一句:放松!放松!不要說中考了,考大學都是很低的人生目標。
我說:一個人埋頭讀書,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只消費,不貢獻。這太容易了。上個大學,有啥難呢?
兒子答應我放寒假了要看看《北大批判》,這是我推薦他看的。我說:你要忙的話,看第一章的內容就夠了。
兒子說:這書寫得是啥?
我把書的副標題指給他看:中國高等教育有病。其實,我想說:中國教育,從小到大都有病。
我跟兒子說:這本書,大概是說,很多有用的東西,以后就沒用了。有些沒用的東西,以后就有用了。
這解釋有點混亂,一如我們的世界。
(五)
看了柴靜采訪盧安克的片子,突然對教育有點感悟。我覺得教育是兩個字:教和育。教,不是單純的知識傳送,而是言傳身教。你不能一邊把作業扔到孩子臉上,一邊希望他成為有個性和創造力的人。育,不是填鴨,不是吃飽就可以成長,需要時間和孩子一起玩耍,看看他們怎么想的,聽聽他們怎么說的,了解他們的世界和我們有怎樣的不同。
總之,你不能太功利。
教育不是復印機,愛和自由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