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涉世未深的姑娘都說,女人嫁給愛情的模樣最美。好像生活跟愛情沾了邊,幸福就真的觸手可及了。當年因為愛情結婚的秦舒雅現在正要掙扎著從圍城逃脫出來,她把自己的酒杯添滿,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在喧囂的小酒館里喊了句:“一杯敬過往,去你丫的愛情,以后我為自己活!”
01
那天,宋煜在同學聚會上酒后失態,跟大家吐槽秦舒雅完全墮落成了鄉野潑婦。幾乎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秦舒雅跟宋煜戀愛那會兒,他們也常見到。雖然挺有主見,但弱柳扶風的秦舒雅說起話來輕聲細語,就連跟人吵架嗓門都沒大過,畢業才七八年而已,怎么可能會變成張牙舞爪的潑婦?
宋煜說的沒錯兒,弱柳扶風那是曾經了,秦舒雅五分鐘后就趕赴現場,坐實了宋煜的吐槽。她身上的牛仔褲沾滿了水泥漿,格子襯衣上也零星有幾點,頭發隨意挽在腦后,臉上不施粉黛,細紋隔三米都能看得清。眾人一驚,眼前的婦人雖然隱約還能看出風姿,但跟印象里白裙飄飄的小秦同學已判若兩人。男同學眼里的惋惜是顯然的,女同學的眼神就比較復雜了,有似有若無的同情,更多的是帶著惡意的隱晦的愉悅。什么班花系花,還不是經不起風吹雨打,七八年就被年月辣手摧花了,下意識地用手機照照自己保養得還算不錯的臉,覺得上天還是一碗水端平了的。
“大家好,很抱歉我家正在裝修,事出有因,唐突地來找宋煜……”秦舒雅稍顯局促地站在宋煜跟前向大家解釋。
宋煜并沒有想要回頭看一眼秦舒雅的意思,旁若無人地倒酒喝酒。
“宋煜!”秦舒雅聲音提高了八度,然后一把奪走了宋煜手里的酒瓶,酒杯也被她倒扣在餐桌上。至于竊竊私語的眾人,她選擇無視。
后來在大家的勸說下,秦舒雅拖拽著宋煜離開了。
剛出聚會酒店的大門,秦舒雅就吵吵開了:“你有病吧!那個賈師傅打的衣柜明明有問題的,不是說好的環保材質也就罷了,柜面居然有裂縫!你為什么把錢給他?你不把錢要回來我跟你沒完……”
“唉……你讓人家改了三回了,算錢的時候想盡方法克扣,簡直不可理喻!”宋煜借著酒勁兒也大聲回擊。
聚會沒散場的同學聽得一清二楚。等他們走遠了,聚會更加熱鬧了,畢竟有了剛出爐的熱乎談資,甚至有人打賭他倆多久會離婚。
02
剛結婚那會兒秦舒雅可不是這樣的,后來也不知怎么的,好像油鹽醬醋茶地操持多了,人就不得不去算計收入支出。跟三六九等的人交道打多了發現柔弱是致命的弱點,于是也就越發強悍。如果說進入圍城開始過日子之前她是顆香糯甜美的桃子,那現在的她所有的柔軟跟汁水都被壓榨了去,堅硬的殼包裹著滿是褶皺的內里,像一枚核桃。
宋煜研究生畢業后留校任教,從衣著打扮到言談舉止都是純粹的書生氣。他倆當時在一起是俊逸書生配溫婉佳人,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可后來懷著孕的秦舒雅被廣告公司以工作任務完不成為由給辭退了,宋煜的收入負擔家里的開支格外緊張。用秦舒雅的話來說,宋煜還是那個書生,但她已經不是佳人。她突然從飄在天上的小仙女,變成了要一塊錢掰成兩半花的土味兒主婦。
一天宋煜下班老遠就看到小區門口圍了一圈人,七嘴八舌的好不聒噪,心里琢磨著魯迅先生筆下的“看客”形象呢,突然在人群的正中間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挺著大肚子的秦舒雅!她一邊對著小區的物業人員指手畫腳,一邊轉身煽動看客們附和自己,像極了一只撲騰著翅膀,肥碩而強悍的母雞。
“老婆,你這是干什么呢?”
“你來得正好,咱們一起跟他理論理論,物業費憑什么又漲了?我們就不交能怎么樣!”
好不容易把秦舒雅勸回了家,宋煜滿臉不高興。
“人家這是有市政明文規定的,你這樣跟人家吵吵不太好吧?”
“我管他好不好呢!我只知道物業費一漲價我們一年要多交好幾百。好幾百夠買一兩個月的菜了。下個月的房貸還懸著呢,這不是雪上加霜么……”
那個時候宋煜看著一邊嘮叨錢不夠花,一邊扳著手指算賬的秦舒雅還覺得有一絲初為人婦的可愛,可這絲可愛在他眼里很快就消失殆盡。
孩子出生后沒人照顧,秦舒雅只好繼續待在家里,有了孩子支出明顯增加,但是收入卻沒有起色。秦舒雅說操持這個家需要極其精明的頭腦,而她就順應而生,由著生活對自己大刀闊斧地改造。偶爾夜深人靜的時候也會懷念一下曾經身上的少女氣息,但也就五分鐘,現實不允許她走回頭路,沒那奢侈的條件。
奶水不夠,盡管喝各種下奶湯但還是無濟于事。奶粉又成了生活的一項重頭戲。找出去游玩的同學代購,發現竟然比在專柜還貴,秦舒雅心疼那多掏的幾百塊錢,一氣之下,跟那同學也交惡了,最后鬧到微信互相拉黑。宋煜看著秦舒雅氣急敗壞的樣子覺得很滑稽,想不明白一個女人婚前婚后怎么會變化這么大。
聽說商場奶粉有促銷活動,秦舒雅要宋煜跟自己一起沖鋒陷陣,周末兩人推著嬰兒車,抱著孩子周轉在各路公交車之間,打仗似的趕到了商場。把孩子放到宋煜懷里,秦舒雅一頭扎進了人堆兒,然后奮力地掙扎到了離奶粉最近的位置,以為終于搶到了。不想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一個濃妝艷抹的營業員頤指氣使地說:“你這樣不排隊我不會賣給你的!什么素質……”
秦舒雅滿臉討好的笑:“實在不好意思,我太著急了。看大家都在往前擠,我就沒多想。”
“什么叫你沒多想!大家都是商場一開門就進來的,他們前面都拿過號的。”
“那我現在還能拿號嗎?可以給我一個號么?”
“沒了,這個月的促銷奶粉就這么多了……”
后來,場面鬧得不可開交。秦舒雅甚至跟那個營業員一邊高八度的音調爭吵,一邊你推我搡,整個商場的顧客都里三圈外三圈地圍了過來,終于她又成了看客的談資。
宋煜抱著哭得滿臉鼻涕眼淚的孩子躲在一個小角落,一臉生無可戀。嘆息一聲,決定帶孩子先回家。過了吃晚飯的點,秦舒雅才回到家,滿臉倦容,但懷里抱著促銷的奶粉。她像一只斗贏了的小動物,不理會是否掛彩,滿臉都是勝利者的驕傲。
“你都不問問我最后怎么買到的嗎?”
“不需要問,你肯定是最后贏的那個。”
即便如此,秦舒雅還是把整個過程繪聲繪色地敘述了一遍,不理會毫無反應的唯一聽眾,最后來了一句:“哎,我又為家里省了三百多塊呢!”
宋煜起身離開,說明天有學術會議,他要準備發言詞。
03
孩子上了幼兒園,秦舒雅終于有點自己的時間,但是要按時接送。她不想因為孩子影響到宋煜的工作,他要準備評副教授了。秦舒雅心里甚至比宋煜還要得意。只要不影響宋煜的前途,自己怎樣都可以的。沒辦法找到合適的工作,那就自己做點生意。
聽朋友說販賣土特產挺賺錢,除了家務孩子之外,秦舒雅把自己全然貢獻給了城郊那個土特產批發市場。一門心思想著賺錢,不為別的就想減輕一下宋煜的壓力,好讓他可以專心做學問。
在批發市場混久了,秦舒雅還真倒騰出了不少錢,比宋煜的工資高出了不少。她說是血汗錢,錢用起來比之前還克扣,主要是克扣自己。
宋煜的吃穿全是秦舒雅說了算,但她真的很舍得。他的衣服全是秦舒雅在商場專柜買來的,雖然有的也是折扣品,但價格也都不菲。她喜歡他文雅學者的風范,為維護他翩翩公子的形象,必要時犧牲自己她也愿意。孩子去的幼兒園雖不是貴族式的,那也是很出名的雙語教育幼兒園了。這爺倆身上花的,全是秦舒雅克扣自己省下來的。化妝品從來都買最便宜親民的,夏天穿的T恤衫是大街上吆喝著一百塊錢三件的那種,沒有跟小姐妹約過下午茶看過電影,沒時間也舍不得辛苦賺來的錢。
有一次因為孩子的事,一時間聯系不上秦舒雅,宋煜不得不去批發市場找她。兩三年了,他還是第一次來秦舒雅做生意的地方。剛開始做生意的時候,一回家就聽她絮絮叨叨地說批發市場上的是是非非,后來見自己皺著眉頭顯而易見的厭惡也就沒了交流。他以為秦舒雅只是站著跟人談談價格,然后安排人送貨就行了,今天卻看到她跟一個壯小伙一起背著大袋干果來回運貨。
她穿著一件寬大老舊的藏藍色工裝外套,頭發被編了起來放在一側。背上那袋干果后略顯纖細的身板顫了一顫,她不管太過用力而憋得通紅的臉,只是低著頭倔強地往前走。
宋煜看著,心里五味陳雜。孩子出生后他感覺跟秦舒雅越走越遠。她變得越來越粗糲,挨得太近都會被那種堅硬硌疼,在一起甚至找不到共同的話題。她整天絮叨的那些生活的雞零狗碎讓他煩不勝煩。他甚至會冒出不然分開過余下的人生這樣的想法。但此刻他只覺得自己無能,或許一開始他就失職了,如果自己能遮風擋雨她也就不會如此。
正當宋煜要滿懷歉疚地走向秦舒雅時,她卻跟旁邊一個矮胖的男人吵開了,“你大爺的,居然敢偷我的貨,少了三袋一百公斤!你要是不把這個錢賠給我,我今天就跟你沒完!”秦舒雅說著一把扯住了那個人的衣領,那矮墩墩的男人一臉的窘迫,嘴里不住分辯著什么。照例周圍的人都停下手里的活兒,什么時候都不缺看熱鬧的人。宋煜苦笑,轉身走了。
后來,宋煜的單位分房子,他剛評為副教授,領導思量這次先不分給他,等著下一批再考慮。這也算是可以理解,論資排輩也該如此。領導苦口婆心地找他談了好幾次話,宋煜答應等下次。他知道秦舒雅一直盼著這套房,他們現在住的是一套不到五十平方米的單身公寓,當時急著結婚但著實沒錢買大房子。秦舒雅一直覺得住這樣的小房子讓她在親戚朋友面前抬不起頭來,這也是她這么多年來精細過日子的原因之一。宋煜再三解釋,秦舒雅根本不聽。宋煜怕她去領導那里鬧,整天小心翼翼地留意她的舉動。千防萬防,還是沒防住她打著橫幅堵領導辦公室的門。最后,房子分下來了,宋煜感覺在學校成了異類,秦舒雅全然不顧接著又打開了裝修的仗。
那晚從同學聚會回到家,他一宿沒睡,天剛一亮就跟秦舒雅說:“我今天準備好離婚協議書,晚上回來簽吧。”
秦舒雅以為好日子總算要開始了,有了大房子,她也攢夠了裝修的錢,孩子也熬大了,卻發現竟是要結束了。她這么用力地愛他,愛這個小小的家,愛到不惜讓自己從一個柔弱的少女變成強悍的少婦,最終卻換了一紙離婚協議書。
下一篇:縮短5厘米的父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