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下“深情”這個詞時,我想到釅如酒的夜,想到冬霜在玻璃上開了花,想到馥郁的咖啡,想到雨后的池塘,一池的蓮花,笑微微的。
在一條巷子里,總是會遇到一對老夫婦。花開時節,黃昏時分,老婦人坐在輪椅里,鶴發童顏,一雙眼睛,飽滿且亮,孩童般地歡歡喜喜著。她身后的老先生,清瘦矍鑠,溫文爾雅,推著她緩緩而行。他們仿佛是從杏花暖陽中走出來的,一樣的笑容,一樣的語調,是花開并蒂蓮。
一個數字足以說明一切。她癱瘓,三十余年;他守著,三十余年。
情起容易,難的是,一往情深。
她愛他,是那種偷偷藏在心里的。羅敷未嫁,然君卻有婦。她與他之間,注定隔著一水盈盈。可是,不能忘啊。
她去他住過的鄉下,走他曾走過的路。在他出生的那個偏遠小鎮,她坐在郵局門口的石階上,看兩個稚童追逐著玩耍,想他也曾是其中的一個,她笑出兩眶的淚來;她去他念過書的小學,趴在鐵柵欄上朝里望,走過的每一個少年,都是他的曾經啊;她還去了他的老家,他爹娘的聲音,喁喁地響在院墻內,她多想敲門進去,終究沒。她把一朵小野花,插在他家的院門上。天空暗下來,星星們出來了。她該走了。
該走了。她轉身,在心里默念著他的名字,一遍,一遍。今生今世,也就這樣了,能想念多久,就想念多久。他永遠也不會知道。
電影《情書》里,渡邊博子給天堂里的藤井樹寫信:“親愛的藤井樹,你好嗎?我很好。”
我的窗外,雪開始飄了,一朵一朵,似花開。是等了很久的雪。
渡邊博子在雪地里跑,一邊跑,一邊撕心裂肺地喊叫:“你好嗎?你好嗎?你好嗎?”
我緊緊身上的衣,起身找一件毛毯覆在膝上。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此刻,真想有啊;還有,陪伴著共飲的那一個。
一個人的信息適時抵達:“下雪了,你還好嗎?”隔著夜幕沉沉,我怔怔地看著這一句,胸口突然一陣發熱。
你還好嗎?只這一句問,便頂過世上千言萬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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