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木匠騎著一輛吱扭吱扭的自行車,從彎彎的土路上拐拐拉拉來到村頭。早在這里等候的女兒、兒子,立刻撒開腳丫子跑上前,一左一右扯住他,擁著父親往家走。這是宋木匠一天中最幸福的時刻。
每天收工回來,宋木匠的車把上都掛著兩串狗尾巴草串起的大螞蚱,女兒和兒子各搶了一串,戴在脖子上,他們歡叫著:煎螞蚱吃,煎螞蚱吃!
這是宋木匠用一個晌午頭逮來的。他做活的工地在城邊兒,過了那條小河就是彌漫著青草味、莊稼味的田野,田野里蹦跳著數不盡的大螞蚱,宋木匠晌午頭總要來逮個痛快。
其實起初他來“捕獵”并不全是為給孩子們弄點“肉”吃,解解饞,主要的還是躲避工地上的午餐。他們這幫匠人來自四鄉八村,不少人離家遠,施工單位特意置了鍋灶,中午這頓飯提供饅頭和菜。菜也就是大鍋豆腐菠菜湯或者粉條小油菜,一元錢一份,大伙兒湊在一起,一邊吃一邊說笑,忘掉了一上午的勞累,這也算一種享受吧。
然而這一享受卻與宋木匠無緣,因為這份菜他不能吃,雖說每天發20元的工錢,拿出一元錢不算啥,可家里用錢的地方多,他得把一分一厘攢著。所以每天他都是自備午餐:三個粗面餅子和一塊咸水蘿卜。頭兩天,工友們打了菜都喊他嘗嘗,他可不好老這么“蹭”著吃,終于想出了好辦法,謊稱孩子喜歡吃煎螞蚱,當爹的能不替他們逮?中午吃飯的時候他便手里攥著粗面餅子和咸菜疙瘩去了田野。
白花花的陽光鋪天蓋地,近處烤得人不敢睜眼,遠處蒸騰著團團霧氣。他就這樣吞著粗面餅子,嚼著咸菜,去追捕那些大螞蚱。可憐大螞蚱們也被洶涌的熱浪蒸得萎靡不振了,大的小的都飛不高,跳不遠,不怎么費事就能撲住它們,而且盡是大的肥的。
不知不覺干糧吃完了,螞蚱也串了兩大串,可以松口氣了,但就在這時,一只很大很大、模樣酷似戰斗機的紅頭螞蚱竟迎著他飛過來,掠過他的頭頂,翅膀還發出嘩啦啦的金屬質的鳴響。這不是向他挑釁嗎?他下意識地攥緊拳頭,朝那只大螞蚱沖去,當取得勝利時,他簡直像戰場上擒了個大官俘虜一樣興奮、得意……
清風拂動墻頭的南瓜花,吹來絲絲涼意。宋木匠坐在北屋門檻上,卷了一根紙煙,大口地吸,好舒坦。妻子在飯棚煎螞蚱,說是煎,實際沒有油,只是放在燒熱的鏊子上干烙。但這一烙,空氣里也飄滿了香味,這香味就給一個貧窮的農家帶來了許多溫馨和歡喜。小兒子抓起烙好的螞蚱就吃,擎著一把快活地在院子里兜圈兒。懂事的女兒給父親送半碗來,父親只摘下一條螞蚱腿咬在嘴里,然后瞇著眼看他們大飽口福。
孩子們很快吃完了,纏著父親:“爸爸,明天再逮兩串大螞蚱。”父親含笑點頭:“好,明天再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