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沒時間

重陽節這天，社區舉辦尊老活動，凡由子女陪著到活動現場的老人都可以領到禮品一份——一個小巧的電子按摩器。

住在八號樓的劉阿姨看著街坊鄰居們都高高興興去領禮品，心里很不是滋味。因為她的兒子住在另一個小區，碰巧今天沒空，不能過來陪她參加活動，也就領不到禮品。

其實她也不是全為了禮品，昨天她打電話讓兒子今天回來陪自己參加活動，兒子就說了，不就是一個廉價的電子按摩器嗎？過兩天給她送一個高級的過來。她主要是怕街坊鄰居看到自己孤單，說自己兒子不孝順。人老了，除了跟人比身體，就是跟人比兒女了。

所以從早晨開始，劉阿姨就躲在家里不敢出去，怕的是被人家問起她兒子為什么沒來。可是偏偏怕什么來什么，對門的王阿姨由兒子陪著領了按摩器后，回來敲她的門，進門就問：“劉姐，你去領按摩器了沒有？沒有就趕快去，去晚了可就沒了。”

劉阿姨裝作無所謂地說：“我不需要那東西，我兒說了，過兩天給我買個高級的。”

王阿姨大呼小叫道：“你咋那么傻呢？這可是免費的，你為什么不要啊？其實也挺好用的，轉送給親戚朋友也拿得出手，不要白不要。要不這樣，劉姐，我跟你商量一下，你去領來送給我行不行？”

劉阿姨只好實話實說：“我兒今天太忙，過不來，我自個兒去領人家也不給啊。”

王阿姨說：“你不是還有兒媳婦嘛，快打電話喊她過來，反正她也不上班，住得又不遠，自己開車用不了半小時就到了。”

劉阿姨搖頭苦笑，兒媳婦是嬌小姐出身，雖然表面上跟自己很親熱，但她心里清楚，骨子里兒媳婦跟自己還是有隔閡的，所以她一般不指使兒媳婦干啥事。但這話當然不能跟王阿姨明說，于是她忙掩飾道：“她呀，更忙，別看不上班，可又是美容又是健身的，比上班都忙呢。”

王阿姨是明白人，臉上立刻露出了同情之色，炫耀起來：“我說劉姐啊，你還不如我呢。別看我兒子、兒媳都沒什么出息，可有一樣好處，有什么事都是一叫就到，對我那叫一個百依百順。”

劉阿姨不愿意聽了，忙爭辯說：“我兒子兒媳是真忙，要是我真有什么急事，他們也是一叫就到的。”

王阿姨撇撇嘴，說：“一看你就底氣不足，劉姐，要不今天咱們就考驗他們一下，好不好？”

劉阿姨一怔：“怎么考驗？”

王阿姨說：“很簡單，你給你兒子打電話就說你病了，讓他來帶你去醫院看病，看他過不過來。”

劉阿姨一聽心就動了，說實話，她也很想知道答案呢。于是，她按照王阿姨的話，給兒子打電話，說自己病了，想去醫院看一下。

兒子一聽就急了，關心地問：“媽，什么病？不要緊吧？”

劉阿姨聽到兒子焦急的語氣，心中很是熨帖，得意地掃了旁邊的王阿姨一眼，對兒子說：“最近一段時間，我的胃老是痛，也不知要不要緊。”

兒子明顯松了口氣，“我還以為是急病呢，嚇我一跳。媽，我現在正陪一個重要客戶，抽不開身。這樣吧，等過兩天騰出空兒，我陪你到醫院做個全面檢查。好了，我先掛了。”說罷，兒子就匆匆掛了電話。

劉阿姨拿著電話，半天沒說話。

王阿姨一瞧就明白了，說：“怎么樣？被我說中了，他不過來吧？”

劉阿姨竭力解釋說：“我兒子今天是真沒空，正在跟客戶談生意呢。不過，他說過兩天就陪我去醫院做全面檢查。”她心里很清楚，按以往的經驗，他嘴里的兩天還不知是多少天呢。

王阿姨還不死心，讓她再給兒媳婦打電話試試。

劉阿姨不想再試，說算了吧，兒媳婦可嬌貴呢，連自己去醫院都得有人陪著，怎么會領我去呢？

王阿姨拿起電話往她手里塞，說試一下吧，說不定她會過來呢，她要是過來，正好陪你去把按摩器領了。

劉阿姨只好接過電話，她不知道兒媳的手機號，就再次打給兒子，試探地說：“你沒有空，就讓麗麗陪我去一趟醫院吧。”

兒子聽了忙說行啊，反正她也沒什么事，他這就打電話跟她說一聲，讓劉阿姨稍等一下，待會兒給她回電話。

劉阿姨聽完，松了一口氣，掛了電話，笑容滿面，對王阿姨說沒問題了，等電話。

兩分鐘后，電話響了，是兒子。他抱歉地說：“媽，還是過兩天我陪你去吧，麗麗今天是真沒時間。”

劉阿姨的心沉了下去，不滿地說：“她也沒工作，有什么要緊事啊？”

兒子說：“出了點事，她現在正在醫院里呢，實在沒時間陪你去看病。”

劉阿姨一聽，沉下去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緊張地問：“麗麗怎么了？生病了嗎？”

兒子安慰說：“媽，你別擔心，也沒什么大事。好了，我還有事，時間來不及了，掛了。”

劉阿姨還要追問，電話里傳來忙音。

王阿姨一直盯著劉阿姨，見她放下電話，忙問：“怎么樣，你兒媳婦能過來嗎？”

劉阿姨掛念著兒媳的病，心不在焉地說：“過不來了，她好像生病了，現在去醫院了。”

王阿姨失望地說：“這可怎么辦，要是他們都不過來，這按摩器可就沒了。要不這樣，我讓我兒子陪你去領好不好？”

劉阿姨不放心兒媳，就說：“不用了，現在可顧不上什么按摩器了，一會兒我得去兒子家看麗麗，看她到底怎么了。”說著，就起身換衣服。

王阿姨見狀，起身告辭，臨走搖頭嘆息說：“瞧兒媳婦生病把你急的，你自己得病也沒見你這樣緊張過。”

劉阿姨匆匆出門，擠上了公交車，中間又轉了一次車，終于來到了兒子家門口。家里卻沒人，看來麗麗還沒從醫院回來。劉阿姨擦了擦汗，坐在臺階上，等麗麗回來。

這一等就是半天，麗麗終于回來了。車在門前停下后，車門一開，麗麗抱著狗狗下了車。

劉阿姨急忙迎上去，心疼地打量著兒媳的臉色，關切地問：“麗麗，你沒……沒什么大事吧？”

麗麗一怔：“沒事呀，怎么了？”

劉阿姨說：“我聽雙雙爸說，你去醫院了。”

麗麗說：“對呀，我剛剛去了趟寵物醫院，狗狗病了。”

劉阿姨一呆，看了一眼舒舒服服趴在兒媳懷里的狗狗，問：“狗狗怎么了？”

麗麗說：“也不知怎么回事，今天早晨一口飯都沒吃，我有點擔心，就帶它去看了醫生。”

劉阿姨聞聽，心中頓時一酸：狗狗一頓飯沒吃就要馬上去醫院，自己胃疼了很長時間卻拖了不知多少天……

麗麗問：“媽，你沒事吧？你來是不是有事？”

劉阿姨一句話說不出來，一時間，她只覺得渾身酸軟無力，心中像有一股冷風在吹，涼颼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