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年關的時候,火車站的喇叭里高聲播著:“各位旅客看管好自己的隨身物品,按秩序排隊上車。”冬梅背著一大個包,手里的袋子里還裝著4桶泡面,兩截甘蔗,她看了看手中的車票,終于擠上了2樓的候車廳。冬梅買回家的票需要運行28個小時,所以得帶夠吃的東西,今年好不容易搶到了一張臥鋪票,冬梅激動的不得了。去年沒搶到票,硬座坐回家,冬梅腿都腫了,于是冬梅發誓再也不圖便宜買硬座。
冬梅買的票是5號車輛6號下鋪,把自己的一個大包放在床底下以后,冬梅坐在床上開始看買來的兩本小說,過了一會兒,中鋪和上鋪都來滿了人。冬梅的上鋪是一個大媽,臉紅撲撲的,穿著一件很厚的呢大衣,衣領看起來毛絨絨的,大媽抬頭看了看上鋪,穿著鞋子就要往上面爬,冬梅看不下去了,就說要脫鞋。
大媽尷尬的搓了搓手說自己是第一次坐臥鋪所以不知道。冬梅沒繼續搭話看自己的小說,看累了就躺在床上睡了三個小時,迷迷糊糊中聽到那個大媽的聲音說什么“信耶穌,得永生”。
冬梅在鋪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起來吃了一盒泡面,還是很無聊,正好發現大媽坐在自己的床沿,冬梅趁機問大媽是不是信基督的,能不能講一講。大媽一聽立馬坐直了,口里念叨著感謝主,于是開始滔滔不絕的說了信耶穌可以上天堂,不信耶穌下地獄。
冬梅忍住不笑問大媽有沒有見過天堂或者地獄,大媽說這是神的奧妙不可說。對面下鋪的穿皮衣的男人聽著笑了,就說大家都上天堂永生了,天堂還不擠炸了。
冬梅一聽撲哧笑了,皮衣男人問冬梅哪里人,冬梅說是某縣的,男人說哎呀,你們縣可窮了,你長得不像那邊的人啊,你在上大學吧?
冬梅一聽樂了,說自己就是上大學,那你是干啥的?皮衣男人說自己是電廠的,還去過緬甸和白俄羅斯,白俄羅斯可好了,社會主義國家呢,人有錢而且長得好看。
大媽瞅準空隙說天堂才不會炸呢,神是不會那么不聰明的。皮衣男人看了大媽一眼說那你是干啥的呢,信神以后你得到什么好處了。大媽說自己信耶穌成為義人以后,都不怎么生病,自己現在打工也賺了不少錢。皮衣男人說你們農民現在有錢啊,我們電廠的可窮了,工資就只有那么幾千塊錢,你看我這次回趟家就只帶了幾千塊,要不是我爹是鐵路局的,我家連飯都吃不上。
過道里的列車員一直推著小推車走來走去,水果從15塊一盒變成了10塊盒,皮衣男人熱情的招呼冬梅和大媽吃,冬梅拿了一個橘子。火車上最煩的事情就是熄燈很早,10點鐘不到,啪的一聲就只剩下走廊下面綠瑩瑩的指示出口的燈光和廁所的等。皮衣男人已經睡下,帶著的皮包放在枕頭的邊上,對面中鋪的中年男人,上鋪的大媽和自己中鋪上鋪的人也睡了,他們好像不怎么喜歡說話的樣子。
冬梅坐在黑暗中掏出了自己的MP3,摁了一曲“月光下的鳳尾竹”開始聽。單曲循環了好多遍,看到時間差不多也該睡了,冬梅拿著毛巾去水龍頭的地方擦了擦臉,回來的時候冬梅愣住了,對面皮衣男人的皮衣掉在了地上,并且看得出來皮衣里面的錢包露出了一只角,看得出來里面有一個錢包!冬梅想到了自己上初中的弟弟,還有患有嚴重風濕的老媽,可是看了看身材魁梧的皮衣男人,冬梅還是躺下了。
冬梅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眼睛時不時的瞟一瞟那個皮包。不知過了多久冬梅被憋醒了,感覺自己想去廁所,看了看手機時間剛好是凌晨1點,而那個皮包竟然還在地上!皮衣男人鼾聲如雷,中鋪的人碎碎念著什么,感覺是在說夢話,而那個大媽則是側身往里睡的。自己的中鋪和上鋪的蒙著頭也睡得正香。
此時不撿,更待何時!冬梅鬼使神差的伸手拿出了那個錢包,看到里面的一沓錢,也沒管有多少,立馬揣到自己的兜里,然后立馬把錢包塞了回去。這時候冬梅突然意識到自己尿急,跑到了廁所關上門解決完以后,冬梅的雙手都在發抖,顫抖著掏出這些錢,數了數竟然有3200塊多一點,冬梅站在廁所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竟然覺得很陌生。突然想到自己在廠里打工一個月才1500塊,這都是兩個月的工資了。如果是給弟弟當生活費,都夠一年了。
冬梅把錢緊緊的攥在手里,突然想起了翻錢包的時候那個錢包不但很舊,而且看起來像是地攤上10塊錢一個的錢包,這么想來,這個人該不會也是打工的吧。冬梅被自己突然冒出來的念頭嚇住了!
摸了摸自己的兜里有一個1塊的硬幣,冬梅丟了一次,想著要是正面就把錢拿走,反正錢上又沒有名字。結果是反面,冬梅又丟了一次,還是反面。冬梅突然有點怕,戰戰巍巍的走回自己的床面前,看了看地上的皮衣,終于又把錢塞回了錢包。
顫抖著做完這一切,冬梅如釋重負的吐了一口氣躺在床上,飛快的就睡著了。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八點多了,皮衣男人正在吃鹵雞蛋,突然電話響了,皮衣男人用一口河南方言說自己在車上,很快就到家了,這次工頭很大方,多給了兩百塊錢,咋爹的肺沒啥問題吧,這次回來我就把醫藥費給墊上,一副喜氣洋洋的樣子。冬梅仔細瞧了瞧皮衣男人磨破了邊的袖口和洗的發白的褲子,繼續睡過去了。
終于到了終點站,冬梅下火車的時候,中鋪那個在火車上一直沒說話的中年男人擠到冬梅身邊,小聲說了一句,我知道你不是大學生,你把錢放回去的時候我看見了。冬梅漲紅了臉正要解釋,發現中年男人已經消失在出站的人群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