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世紀九十年代,許多農村人都下海來到深圳這塊寸土寸金的寶地謀取生路,向輝就是其中一個。
向輝的老家在湖南的一個偏遠的山區,交通極為不便,要走十幾里山路才能見到馬路。由于家里窮,向輝只讀完小學便輟學在家幫著父母干農活。后來,向輝的父母見村里有人在外面打工賺了點錢,便哀求那些在外面打工的人把向輝帶出來。那一年,向輝才十六歲。
向輝和村里的幾個人擠上了火車,經過了幾十個小時,終于到了目的地。向輝下車的時候,全身都散發出一股汗臭。
向輝當時沒有身份證,便借著村里一個老鄉的身份證進了工廠。當時的工資才幾百塊錢,而且天天晚上加班加到十一二點,向輝沒有覺得累,因為他覺得值,一個月四五百塊錢,比全家一年的收入還多,他要努力多賺些錢,要供自己的弟弟妹妹上學,不要像自己一樣,只讀了小學就沒錢讀了。向輝省吃儉用,每個月只給自己留十多塊錢花,其余的全都寄回了家。
向輝在那個工廠干了一年多,他見那些有技術的人,一天到晚沒做什么事,工資比自己高出好幾倍。而自己這些沒技術,只知道打死工的員工一天到晚累卻得半死。向輝覺得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做員工一輩子也是員工,沒有出頭之路,向輝決定要去學一門技術。
向輝向工廠遞交了辭工書,但他沒有把這個消息告訴老家的父母,他怕老家的父母擔心,怕父母罵。向輝只給自己留了一百多塊錢找工作,他晚上和那些在外面流浪的人一起睡草坪,白天去找工作。
向輝找到了一個招模具學徒的工廠,有十幾個人在面試,向輝失敗了,因為被招聘的人動了手腳,聽說面試的人中有一個人是經理的親戚。向輝第二個找到做學徒的工作仍然是模具,但向輝同樣的失敗了;第三次是一個燒電焊,但也是失敗了。
十幾天過去了,向輝身上的錢快花完了,可工作仍然沒有著落,向輝心里那叫一個急啊!向輝看著馬路上的車來車往,一棟棟新建的高樓大廈,向輝忍不住大聲喊道:“難道我真的那么沒用嗎?”
向輝沒有放棄,沒有向命運妥協,他繼續為自己的理想努力。終于,向輝找到了工作,是跟別人學維修機器,工資很低,只有兩百塊一月。
和向輝一起進去當機修學徒的還有另外三個小伙子,向輝和一個叫汪海的男孩分到一個姓李的師傅手下學習,李師傅是湖北人,講話帶著濃重的家鄉音,向輝的普通話也帶著濃重的家鄉音,所以,兩人講話基本上都要仔細的聽,就這樣還是只能聽懂個大概。
李師傅是一個不茍言笑的人,平時都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好像被人欠他錢不還似的。向輝跟著他學了一個多月了,他什么也沒教,天天只叫向輝遞遞扳手、搞搞機床的衛生,一旦機器出現故障他去維修的時候,他都不準向輝他們靠近。
向輝他們每天下班下的最晚,臟活累活他們全都包了,下了班后,累得是腰酸背痛。向輝沒有一句怨言,因為他覺得只要能學到東西,吃什么苦都值得。
一次,李師傅叫向輝拿一把螺絲刀給他,但向輝沒有聽清楚,以為李師傅叫他拿刀。于是,向輝遞給了李師傅一把電工刀。結果,李師傅大發雷霆,用他那沾滿了烏黑機油的手打向了向輝的頭,痛的向輝差點把眼淚流出來了,李師傅罵道:“就你這豬腦袋還想學東西?叫你拿螺絲刀,你就拿電工刀,你真是比豬還笨!”
向輝當時被李師傅罵得差點哭了出來,但他還是忍住了,他想拿起東西砸向李師傅,然后瀟灑地離開,但他沒有做,因為向輝知道,這是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他要努力的學東西,然后掙很多很多的錢,供自己的弟弟妹妹上學,父母也不用那么累了。
晚上下了班后,向輝一個人走到外面一個偏僻的地方,放聲大哭起來,把今天所受的委屈全都哭了出來。他邊哭邊罵自己怎么那么笨,連螺絲刀和電工刀都分不清楚。
深秋的夜晚,已經有了一絲涼意,向輝坐在地上,用手擦了擦臉上的眼淚,看著天上的月亮,想起了老家的父母和弟弟妹妹。他很想念他們,做夢都想;他很想回家,不想在外面受人欺負,遭人白眼。
向輝沒有把自己在外面受的苦和委屈告訴父母,他不想要父母擔心,他覺得自己能咽下這些苦和委屈。
沒幾天后,汪海便辭工走了,他臨走時對向輝說:“向輝,走吧!到這里學不到東西的,不要在這里浪費自己的時間了!”向輝沒有說話,只給了汪海一個微笑。汪海拍了一下向輝的肩膀說道:“兄弟,保重!”向輝也拍了下汪海的肩膀說道:“保重!”
看著汪海遠去的背影,淚水在向輝的眼睛里打轉,他記得汪海和他一起進廠的時候對他說:“兄弟,我們一起努力,把技術學好,以后好掙大錢!”汪海那爽朗的笑聲還在向輝的腦海里徘徊。
汪海走了,李師傅仍然是一幅冷冰冰的樣子,向輝有時候也想走掉,但他一想到家中的父母和弟弟妹妹,他就忍了下來。
轉眼間,向輝已經來這個工廠三個多月了,可向輝還是沒學到什么東西,和他一起進來的另外兩位,已經是略有小成了。
這一天晚上,向輝下班后獨自一個人躺在宿舍的床上,這時,宿舍門被人敲響了,向輝開門一看是李師傅,李師傅見是向輝,便說道:“到我宿舍來一趟。”
向輝跟著李師傅來到了他的宿舍,只見宿舍內擺著一張小桌子,一邊放著一個小板凳,桌子上放著一瓶酒,一些涼菜,兩個杯子。李師傅叫向輝坐下后,給向輝滿上了一杯酒。然后開口問道:“向輝,你恨不恨我?”向輝被這個問題嚇了一大跳,忙說道:“不恨,不恨!”
李師傅喝下一口后說道:“不恨那是假話!你知道我為什么不肯教東西給你們嗎?”向輝沒有回答,只低下了頭,喝了口酒。
李師傅喝了口酒,吃了幾口菜后,緩緩的說道:“當年我帶了一個徒弟,我是傾囊相授,可誰知后來他是個白眼狼,非但沒有感謝我,還落井下石,搶了我的飯碗。以前別人都說教會徒弟,餓死師傅,我還不信,可經過那件事情后,我完全相信了!”
向輝只是默默地聽著,他不知道說什么好。李師傅接著說道:“向輝啊!經過這三個多月的觀察,我覺得你是一個老實的孩子,你不是那種白眼狼,所以,我決定從明天開始教你東西!”
向輝聽到李師傅這句話后,心里的那股高興勁簡直是不可言語。
得到李師傅答應教自己技術后,向輝干活更有勁了。向輝很勤快,也很好學,李師傅教了他東西后,他都牢牢地記在心上,有時候不懂的時候,就去問李師傅,或者自己去鉆研,為此,向輝專門去書店買了幾本機修之類的書籍。
向輝的努力讓李師傅很滿意,李師傅也是傾囊相授,有時候向輝常常會為了機床上的一個小毛病,想到半夜,知道弄清原由后才休息。
一分耕耘一分收獲,向輝的努力沒有白費,一年過去了,向輝終于學有小成了,向輝的工資也高了。
李師傅對向輝說道:“向輝,我該教的東西都教了,你也都學會了,干我們這行的,沒有誰敢打包票說什么都搞得定。學無止境,以后只能靠你自己在工作中邊做邊學,經驗是工作出來的,是學不到的。如果你以后能獨擋一面,千萬不要驕傲自滿,師傅讀的書不多,但也知道三人行必有我師,俗話說的好,活到老,學到老,還有三分沒學到。”
向輝聽完李師傅語重心長的話后,重重地點了點頭,向輝一直把李師傅的這些話記在了心上。多年后,當向輝已經是一家機械公司的經理后,向輝仍然保持著勤奮好學的習慣,經常跑到車間去向那些師傅請教問題。
“學無止境”、“三人行必有我師”、“活到老,學到老,還有三分沒學到”這三句話成了向輝一輩子的座右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