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畢業那年,坐在我前排的男生在我的同學錄上留了一句話:大海一樣的女孩。可他不曉得,我早已暗戀他好久。這算是我跟他少有的連接。
這個男生有兩道火焰一樣的眉毛,他的眼睛總是冷冷地注視著周圍的一切。在吵鬧的人群中,他顯得很安靜。在一堆耍帥的男生中,他是那么與眾不同。我自私地想,要是他可以永遠被凐沒在黑暗中,他一定就是我的了。
可我沒有那么好運,也不是“沈佳宜”,可以有那么大的魔力成為那個男生的蘋果。我普通得像一粒混雜于黃土中的沙,而他,在我眼里太特別,以至于我好想抱抱他。可惜,我只是一粒沙,沒有那樣的勇氣,也沒有那樣的力氣。
可是,暗戀的力量太強大,比颶風還讓人無法駕馭。
記憶中的無數個夕陽西下的傍晚,他總是騎著單車穿梭于回家的路上,而我則疲憊地追他追了好幾百米,最后對他家的線路竟跟背九九乘法表一樣爛熟于心。我總是躲在遠遠的地方,在昏暗中逼仄的一隅里,看他那白色的襯衫在風里被溫柔地吹起,看他像一只金色獨角獸穿越整條街道,每一個步伐都會在我的心里激起重重的回響。他在東九區,我在西一區,幾十米的距離在那一刻變得好近。
某個下大雨的晚上,教室里只剩我們兩個。我坐在他的后面,感覺空氣都凝固了。他戴著白色耳機,低頭寫著什么。而我,在他背后小鹿亂撞了整個夜晚。我們各自沉默,沒有說一句話,對他來說,那天大概只是個平淡無奇的下雨天,對我,卻好像刮了場龍卷風。有無數的話,在心里排練了一萬遍,最后卻化為兩個鐘頭的沉默。
終于,他整理好書包,站了起來,轉過頭輕輕地問了我一句:“還不走嗎?”
我睡眼蒙眬地抬起頭,語無倫次:“要走了,你呢?”
我記得,那天我們走在毛毛細雨里,走過長堤,走過十字路口,走過每盞昏黃的路燈。黑暗中,我偷偷地抬頭看他的側臉,埋沒在一片黑色之中,我在心里耐心地勾勒著他淡淡的輪廓。一路上,我們話很少,偶爾會有這樣的對話——
“你家還要走幾個街道?”
“三個吧,嗯,應該是四個。你家也在這個方向嗎?”
“嗯,我繞過去就可以了。”
世界突然變得很安靜,我聽不到汽車的引擎聲,也聽不見沙沙的雨聲,只能聽到自己此起彼伏越來越劇烈的心跳聲。
有時,我會懷疑那個晚上是否真的存在過,但那時的心跳,那時懵懂而認真的沉默,都深深地在我不諳世事的心里打上了烙印。
這五六年,我依舊在感情的“撒哈拉沙漠”里來回奔波,看到了太多荒蕪和豐茂,而他,在千里外沉默燃燒的歲月中,好像一陣風,吹過我的頭發,留下一聲溫柔的嘆息。再也回不去那樣的歲月了——“喜歡”兩個字讓它變得沉甸甸。帶著這份小小的感情,我像《星球大戰》里那個冒失的暴風兵,莽撞地追求著什么,想要得到點什么。我知道,這樣的感情不需要點綴,只需要他的一個回應,只是最后我什么都沒有得到。
再遇見他是很久以后的同學聚會上。我遠遠地看著他,他變得更合群,也更健談,頭發也變長了。現在的他是屬于所有人的,沒人知道,有那樣一段時間,他被我自私地霸占,驕傲地自認為曉得他的故事、他的特別。后來,他在我的夢里百轉千回,抵得上所有的結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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