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是一個單位的同事，他在二樓，她在三樓。兩人雖然在一個單位，但做的工作卻互不相干。

那時她還是剛來單位的一名新財務人員，說話輕輕，每天只顧埋頭做自己的事情。

1

他經常出差，每次出差回來都要拿一堆票據前去報銷，而每一次都有幾個人在他前面報賬。這是他最痛苦的時刻，一次次的無功而返和漫長的等待會讓他莫名地煩躁。

一次，出差回來的他又有些票據需要報銷，在連續跑了８趟還沒結果之后，他終于憤怒了，臉色鐵青著非常難看。

她看在眼里。就在他即將出門時，她叫住了他：“把你的票放在我這里吧，我幫你辦，辦好了我去找你。”

他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把票交到她手里，便出了門。

出門后他便忘了此事，依舊天馬行空地四處奔忙。回來后，同事告訴他，財務室的那個女孩找了你幾回。說完，臉上還掛著壞壞的笑。他想起發票的事，便說，不要瞎想，她是幫我報銷發票。

同事相信他說的是真的。因為他已有一個女朋友，兩人非常的恩愛。

中午吃飯的時候，她在外面叫他。屋里很熱鬧，大家正在肆無忌憚地大耍嘴上工夫，他沒聽見。別人便喊他，有美女叫你。

“有美女叫我？”他嘟嚷著，“人長得帥就是沒有辦法，在哪呢？美女在哪呢？”大家又是一陣哄笑。在這種場合，他總是有讓人開懷的本事，一句平常的話都能讓人噴飯。

她在外面聽著，臉紅紅的。

出來后發現是她，他淡淡地笑了一下，“辦好了吧？”

“沒有零錢，以后再說吧。”說完他便進去了里面。

她愣在那里，沒想到他是這樣的態度，心里委屈得想哭，但似乎沒有理由，一個下午只覺得心里堵得慌，到最后變成了微微的恨。發誓不再找他了，讓他自己去跑吧，她想。

2

幾天后，他們部門到會議室開會，路過她的門口，她叫他，錢要不要？

哦，他若有所思地應了一聲，好啊，晚上喝茶？看著她的眼睛，他說。

算了吧，就這點錢，喝水都不夠。她不看他。

這時同事又在門口起哄，少爺，不要又在這里騙女孩子了，你都是有老婆的人了，正經點好不好。小魚，你不要上他的當哦。

他笑了起來，很好看的笑。笑完，便走了。

很不經意地，她的夢中開始出現一張笑臉，像他又不像他，飄忽不定。她問自己，為什么他的笑臉會在我夢中？為什么？我沒有理由喜歡他的。還好，每次的思索都很短暫，她是個理智的女孩。

再熟悉些的時候，他的玩笑開到她這邊來了。一次她和同事走在大廳，他和一伙人進來。突然，他沖著她猛眨了幾下眼睛。她始料未及，又一次愣在那里。正打算不理他時，他又學著趙本山的口氣，怪腔怪調地說，“咋的了，不懂啊，打飛眼呢。”

爆笑聲中，她的心猛地震動了幾下，而他卻裹在笑聲中飛也似地上了樓。

走出大門，她的眼淚突然就流了下來，毫無預兆。

同事停下來，定定地看著她說，“小魚，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他了？”

她沒有反駁，眼神復雜地看著前方，心里回蕩著一個聲音，我怎么會喜歡他呢？我怎么會喜歡他呢？他是有女友的人了……

那天晚上她沒有睡著，躺在黑暗中，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沒想，眼睛一直睜著。

3

他又出差去了，一連幾天，單位里沒有了他重重的腳步聲和爽朗的笑。她坐在三樓的窗前，只感覺空氣是一片凝靜，靜得可以擰出失落的水來。

沒兩天，他回來了，拿著一疊票據直接來到她的跟前，“小魚，幫幫忙，我實在是不想跑了。”

她本想拒絕，但又伸手接過來，沒有看他。

“謝謝你啊，”他松了口氣，“辦好了我請你吃飯。”“不用了，”她淡淡地說，“明天下午來拿錢吧，過時不候。”

以為他出了門，誰知還是他的聲音，“小魚，有個問題折磨我幾個月了，一直想問你，可以嗎？”又是這種腔調，她有些討厭他這副模樣了，“問吧。”

“你為什么長得這么好看？”他一本正經地說。知道他又是在開玩笑，但她的心還是很明顯地被刺痛了一下。她抬起含滿淚水的雙眼看著他，一字一字地說，“是嗎？真的嗎？你說的都是真的嗎？”語氣中帶著猙獰，帶著怨恨。

以為他會嚇倒，又錯了，他很平靜地回答，“是的，我說的都是真的，有時候，看到你，我就會想，我為什么要有女朋友，但現實的確是有了。”說完，他便走了，咚咚的腳步，帶著逃的滋味。

她再次愣在那里，淚水又一次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4

年底的時候，單位聚餐，吃飽喝足后又去唱歌。他也似乎恢復了以前的模樣，嘻嘻哈哈地和每個人開著玩笑，惟獨撇開了她，撇開了在一角靜靜坐著的她，眼角都不瞟一下。

輪到他唱歌了，是張行的《遲到》：“你到我身邊，帶著微笑，帶來了我的煩惱，我的心中，早已有個她，哦……她比你先到……。”深情的歌聲在歌廳飄蕩，大家還在鬧著，沒幾個認真在聽。他全然不顧，一遍又一遍地唱著，到最后，竟哽咽不能成句。

大家開始起哄，少爺，不要抒情了。誰又走進你的心扉了，哈哈……

他尷尬地笑笑，用玩世不恭的口氣解釋，“你們不懂，唱歌就要像我這樣感情投入嘛，學著點。”下臺時，他回了回頭，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坐在黑幕中，淚流滿面。身旁的同事緊緊握著她的手，小魚，算了吧，他太危險了，太危險了……除此之外，不知道再說什么好。

放年假前的一天，大家亂成一團，都在做著回家的準備。

她到二樓，叫他，孫雨天，過來一下。“叫我？美女叫我有何貴干？”他笑盈盈地走過來，臉上的表情干凈得出奇。

她看著他的眼睛，小聲地說，“過完年我就不來了。”他低著頭，沒有說話，臉上似乎有點難過。

突然，她的語氣變得歡快起來，“孫雨天，這一年來我幫你報銷了那么多發票，你可不可以也幫我報銷一張？”

“幫你報銷發票？”他驚愕起來。“對，就一張。”他接過來一看，上面寫著：“報銷事由：愛情；金額：無價。”

他的眼睛濕了，許久，伸出右手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保重！”

“保重！”她回過身來，快步跑遠。

看著她的背影，他輕輕地拿起“發票”，再輕輕地折了起來，放進了西裝靠左的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