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

（一個黑咕隆咚的小北屋，透著陰冷）一個年過8旬的老太太王趙氏躺在床上，在病魔的折磨下瘦骨嶙峋，臉上顴骨高高聳起，眼睛微閉著，嗓子里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響，似乎喘不過氣來。院外，志民剛下班，正在推車進院。滿臉怒氣的秀珍在廚房忙碌著，拿東西時似乎在發泄著什么，弄得廚房噼啪作響。過了一會兒，飯做好了，她朝院里大聲喊：“吃飯了。”不一會兒，大丫、二丫、三丫從屋里陸陸續續走出來，各自端著碗又回屋了。這時，秀珍從鍋里盛了多半碗看不見熱氣的剩粥來到南面老太太住的小屋，“咣”的一聲，她一把把飯碗撴到桌子上，扯著含有怒氣的嗓子說了一句：“吃飯了！”然后頭也不回地出了屋門。老太太艱難地動了動身子，伸出一只似乎只剩下骨頭的手慢慢地摸向桌子上的碗，當她觸到冰冷的碗時，好像打了個寒戰，又慢慢把手縮了回來。兩行混濁的淚順著兩側深深的鼻溝流了下來。當孩子們吃完飯把碗從屋里拿出來的時候，女人又來到了老太太的小黑屋，看了看沒有動過的飯碗，陰沉沉地說了一句：“老不死的，給你吃的還不吃，還不如喂豬呢。”說著，一把抓過飯碗快步走到院外直接倒入了喂豬槽。傍晚的時候，志民移步來到了老太太的屋門口，掀開簾子的時候，一股霉味加腐敗味刺激著他的嗅覺，他象征性的來到老太太的床前看了看，似乎是在確定老太太是不是還在活著，當他聽到老太太艱難的呼嚕聲時，搖了搖頭轉身走出了陰冷的小屋。院外到處是人在來回走動，亂哄哄的，屋里傳來驚天動地的哭聲：“娘啊，我受罪的娘啊，我還沒有好好孝順您，您咋就走了啊！娘啊，我可憐的娘啊，您還沒有來得及享福就走了啊！娘啊……”小黑屋內（在小小日光燈下，屋內更顯陰暗）秀珍臉上無淚卻在那里干嚎著，手舞足蹈地干嚎著。南屋里，有一屋子人在商量著什么，中間的男人志民皺著眉點著煙，狠狠吸了一口煙說：“這事得好好辦，娘辛苦了一輩子，活著沒有風光，死了怎么也不能太寒磣！”然后抬頭對一個幾乎禿頂的老頭說：“老高，這件事你看著操辦，別太省，我不差那點錢，一點要把事辦好，辦風光！不能讓咱村子的鄉親們罵我不孝！”老高點點禿頭：“兄弟，放心吧，哥一定把這件事給你辦得風風光光，漂漂亮亮！”“吹唱班得有，老太太生前愛看戲，歌舞團也不能少，現在興這個，還有煙花也不能含糊，老太太照看了孫子，又照看外孫，四世同堂，一輩子也夠辛苦，死后也該風光風光……”南屋里傳來管事的同大家伙的討論聲，經過一個多小時激烈的討論，老太太的后事算是安排下來了。因為天已經冷了，尸體好存放，就排了七天。接下來，親朋好友開始陸陸續續過來吊孝，別人來吊孝的時候，兒媳婦照例是要陪著哭的，所以這幾天院里總能聽到時不時的嚎哭聲。第六天下午的時候，大街上，離家不遠的地方搭起了棚子，老太太的棺材按村里的習俗將在傍晚時等孩子們看了最后一眼訂上抬到這里，等到明天中午的時候下葬。這天下午，吹唱班、歌舞團的臺子也在棚子的對面搭了起來。晚上，唱戲的、唱現代歌的，可以說是競相比賽，唱的大地都在顫，加上色彩炫麗的煙花，整個夜晚變得不平靜了。不知道躺在棺材里的老太太是不是能聽到這一熱鬧的景象，是不是在另一個世界能看到這個世界在她身后的燦爛。她生前沒在看到的熱鬧現在孩子們全給補上了，是不是也該瞑目了。經過幾個小時的喧鬧后，夜終于安靜下來了，棚子底下偶爾傳來喃喃的說話聲，哈欠聲……第二天的太陽剛剛露出地平線的時候，新一輪的喧鬧又開始了。院里人來人往，街上的棚子底下一撥撥的吊孝的親戚絡繹不絕，持續了一個上午。棚子兩邊花圈、房子、車、電視、洗衣機、冰箱等擺放的滿滿的，現實中有的現代家具，棚子底下全有了。老太太在另一個世界所過的生活比現實世界還好，現實中僅有的電器就是一臺14英寸的黑白電視，可看看現在一應俱全，什么都不缺了。很快在喧鬧中，親朋好友打仗似的吃完飯，起殯的時間到了。震天的哭聲突然響起來了，孝子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兒媳婦的哭聲更是驚天地泣鬼神，“娘啊，我受罪的娘啊，我還沒有好好孝順您，您咋就走了啊！娘啊，我可憐的娘啊，您還沒有來得及享福就走了啊！娘啊……”好似孝與不孝只有從哭聲中才能體現出來。旁邊看著的人，有的禁不住這哭聲，也開始抹起淚來，相互議論著：“這家的媳婦孝順，聽聽那哭聲，多么的悲痛！這家的事辦的真不錯，老太太在天之靈也能好好地閉眼了！”在村里人的目光注視下，由拖拉機、三馬子組成的車隊繞村轉了一圈，終于在村外的地里停下了，當老太太的棺材隨著哭聲進入地下的時候，一切都接近尾聲了。眼上依舊掛著淚痕的臉上似乎透出一種經松，終于結束了！兩年多的磨難終于結束了！老太太整整在床上熬了兩年，終于解脫了！孩子們在村里也落得個孝順的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