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文接到一個請柬,是他在一家私營企業里打工的頂頭上司寄發的,邀請他喝喜酒。
既然是頂頭上司,為何還要通過郵局寄發請柬,在單位大門口貼個告示不就完事了?通過郵局寄發,還要倒貼郵資哩。阿文打開請柬一看,這才弄明白頂頭上司的難言之隱。為啥,原來是頂頭上司的兒子幼兒園大班畢業后升入小學一年級了,想慶賀慶賀。人家都是兒女考取大學才辦學宴,或者是兒女大婚才請人家喝喜酒的,頂頭上司的兒子從幼兒園畢業升入一年級就辦學宴,這還是開天辟地頭一次呢??墒?,阿文似乎理解了頂頭上司的苦衷。頂頭上司屬于晚年得子,40多歲了,才天賜兒子,兒子上一年級了,他的企業也逐漸衰敗下來,若等到兒子考取大學的時候再辦酒,那真是黃瓜菜早就涼了呀。阿文將手里的請柬抖落著說,喜酒,喜酒,這酒該喝。
次日,剛剛到單位上班,他就與同一個辦公室的張三李四王二麻子幾個人通了氣,說,今天晚上喝喜酒?
張三說,對,我已經推掉了幾個飯局,就等著喝喜酒呢。
李四接過話茬,是啊,頂頭上司的喜酒,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誰叫人家是頂頭上司呢?
王二麻子開腔了,說,這喜酒該喝還得喝,不過,話說回來,小家伙剛剛上一年級,這敬酒的差事拿不下來呀,只有找他爸爸代替了,問題是他爸爸是咱們的頂頭上司,頂頭上司敬酒,喝了不好,不喝也不好,喝多了不好,喝少了也不好,真是難為了我們這幫喝喜酒的了。
最有說話權的還是阿文。當初,頂頭上司還沒有躍居頂頭上司的時候,頂頭上司喬遷新居,阿文出了500元賀禮。后來,頂頭上司發高燒住進了醫院,阿文又出了500元,說是買點補品補養補養身子。再后來頂頭上司高升為頂頭上司了,阿文又拿出2000元來恭賀恭賀。而阿文家里也有喜事吶,他的女兒出嫁,一個單位的人幾乎都到了,喜簿子上唯獨沒有頂頭上司的尊姓大名。假如說頂頭上司事兒多,耽擱過去了,情有可原。可是,再后來,阿文的兒子考取了清華大學,阿文覺得臉上有光,親自跑到頂頭上司那兒報喜。說是報喜,實際就是親自請他喝喜酒的。這喜酒,頂頭上司確實去喝了,他既沒有給兒子紅包,也沒有在喜簿子上落下自己的名字,更不用說名字后邊那個本該出現的阿拉伯數字了。來往來往,有來無往非禮也。難道說就因為他是頂頭上司就不隨禮啦?也是,頂頭上司到場了,這比給你3000塊錢或者5000塊錢有面子哩。
太陽墜入西邊山里去了,阿文一看張三李四王二麻子沒一個起身去喝喜酒的意思,就主動站起身來,走到張三李四王二麻子身邊,每個人遞過去一支香煙,說,走吧,喝喜酒去。
張三李四王二麻子接過香煙,點著火,嬉笑著說,阿文,很積極嗎,這包香煙是不是頂頭上司送的招待煙?
阿文像是喉嚨里噎著一個雞蛋黃,伸了伸脖子,說,什么招待煙,這是我掏腰包買的一包煙。
阿文以及張三李四王二麻子走進酒店的時候,這才發現大家伙早就到場了,有的已經開喝了,阿文就和張三李四王二麻子圍坐在一張桌子邊喝了起來。
頂頭上司手里拽著嬌小的兒子,一桌一桌轉著敬酒呢。
大家吃好喝好啊,本來我是堅決反對辦這場喜宴的,可經不住幾位老兄的高參,也就妥協了,請大家喝好吃好啊。頂頭上司經過阿文身邊時,對阿文說,阿文,你領著你小侄子轉轉去,我累了。
阿文一聽頂頭上司點將了,喝進嘴里的酒還沒有下肚呢,一激動,嗆得臉紅脖子粗的,咽下那杯酒,才急忙說,小侄子,我領你敬酒去。張三李四王二麻子一抬頭,用眼角余光剜了他一眼,什么話也沒說,各自喝酒了。
幾十桌轉過來,阿文的小侄子早被累得滿頭大汗,拖著屁股不走了,阿文只好將小侄子抱著,交到頂頭上司的懷里,這才算交了差。
辛苦,辛苦了,阿文,咱們來個肥的。王二麻子一看阿文坐下了,端起臉前的酒碗站了起來,那架勢在告訴阿文,你要是不喝,我就不坐下了。
酒場上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寧叫喝壞胃,不讓感情愧。阿文二話沒說,端起酒碗,一揚脖子,一飲而盡。
好酒量,真是好酒量,阿文,我張三陪你一碗。張三說著,端起了酒碗。
阿文看一眼張三,將手里的一碗酒灌進自己嘴里時,頭發暈,腿發軟,站不住了,想坐下,沒坐穩,一屁股坐在地板上,躺在那兒,死狗一般。
頂頭上司一看阿文喝醉了,忙過來勸說不能喝出人命啊。誰知阿文一把攥住頂頭上司的褲腳,說,我沒醉,我還能喝幾大碗呢。你說說,你算什么頂頭……上司啊,你的兒子上小學就辦喜酒,就逼著我們掏錢給你湊份子,我的......我的女兒出嫁,你......你跑哪兒去了,我的......我的兒子上大學,你......你一分錢沒掏......
阿文,我也是一個人吶,你不能在這種場合侮辱我的人格。你的女兒出嫁,我讓秘書替我出的喜禮,1000塊錢,一分不少;你的兒子考取大學,我又讓秘書專門送去5000塊錢,我說的這些,支出的賬冊上可是有記錄的呢,你怎么能喝醉了不認人呢,你在這兒不負責任地胡說八道,成何體統?頂頭上司說著,大聲叫著,秘書,秘書呢,你過來說句話......
秘書早已沒有蹤影,只有阿文趴在地上喘粗氣。誰也不知道到底是秘書搗的鬼,還是頂頭上司為了面子瞎編亂造的演講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