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清徐縣東于鎮,小時候的老街——中社街,我是圍繞老街和鄰里大人的關懷下長大的,而這些呵護關懷我的人也多已作古,至今我還能回憶起他們。他們一個個在世時鮮活的生命,那一副副笑容可掬的臉龐,都在我的記憶中。鐵定的大爺剛鎖就是我心靈深處影響最深的一個。在中社街上,他是一位受人尊敬,非常勤快而討人喜歡的人,我們也稱呼其為大爺。
剛鎖大爺大名叫王增福,在街上人們給其送個外號叫“麻虎”,為什么人們給他起這么一個不雅的綽號呢?在不大的中社街上,沒有誰能說得清楚。在平時,人們習慣叫綽號“麻虎”,而倒把他的大名給忘了。同輩人、同齡人直呼其為“麻虎”,而晚輩人或者孩子們卻尊稱他為“麻虎大爺”,他也樂就其俗,欣然答應。以致他后來因公死去,在全縣鬧出個大笑話來,東于下冰雹打死一只“麻虎”。我們邊山一帶稱狼為“麻虎”,當時我在吳村讀小學,那時通訊非常落后,信息非常閉塞,當時這條消息傳到學校,我也覺得非常奇怪,認為家鄉冰雹下得可能太大了,竟然能將“麻虎”給打死,星期天趕回村后,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剛鎖大爺孤身一人,在我的印象中,他一輩子沒有迎妻,膝下無兒無女,但他性格活潑,為人憨厚,說起話來有點凸舌結巴。
在我的記憶中,剛鎖大爺最大的嗜好是喝酒,他是個嗜酒如命的人。在街上,有兩個特愛喝酒的人,一個是王新正,一個就是他。原先,兩個人同住一個大院,整天喝得東倒西歪,渾身的酒味。每到晚飯的時候,他們懷里揣一把小酒壺,順便就著什么飯菜也能下酒,一喝就醉,酒醉之后滿街出洋相,不是追婦女們滿街跑,就是挑逗兒童們滿街竄。拍拍婦女們的屁股,得到的是她們的唾罵,摸摸孩子們的小臉兒,惹得他們哭幾聲,盡力掙脫他往家跑,引來的是剛鎖大爺俠義的唉聲,現在想起來,正如鐵定在文章里所說的“一副現代濟公活佛的形態”。
在我的腦海里,他是50多歲的人了,但身子骨特結實,一天到晚嘻嘻哈哈,快快樂樂,好像什么憂愁也沒有似的。在集體經營的那個時代,街上人們的日子都過得不易,每一家都是緊巴巴的,剛鎖大爺因為單身一人,相比之下,沒有家庭負擔,日子稍為寬松些。在生產隊里,什么樣的臟活累活他都干過,但一些技術活像一些溫室里的育苗、插秧,或者謀劃料理的事情他是干不了的,因為他沒有文化,算不了帳,也就不會算計別人,就這樣一年下來也能掙個多半勞力的工分,過著一人吃飽,全家也就餓不著的生活。那個時候,東于村集體經濟還算搞得不錯,在全縣是社員工分分紅比較高的村莊,每年年終也能分得幾百塊錢,日子過得下去,就很不錯了。由于他的刻苦勤快所得吧,據說去世后,家里還有點積蓄。
剛鎖大爺不光勤快,而且為人誠實,鄰里幫忙,集體勞動,從不奸巧偷懶,干什么事情都很認真,一年四季街上村子里有些紅白喜事,他都樂于前去幫忙,東家一天,西家兩天,見著什么活做什么活,特別是正席上的一些粗笨活兒,如擔水、洗碗,干起來不光認真,還能靠得住。特別是白事埋人,從破墓到一些祭掃焚香的事情人們都讓他包了。白事埋人中村里人忌諱干的這樣那樣的活,他根本不講究。鄰居家誰家打房蓋屋。忙碌中少不了他的身影。他為人厚道,待人誠懇,與鄰里相處,從來不討占別人的便宜,平時的街坊鄰居中,知道他有點積存,提出個借錢借物什么的,只要家里有,他根本不假思索給拿出來。每到下地回來,他還要忙里忙外,自己做飯,自己洗衣,他經常蹲在自家門前的大石板上,手里端一大碗,狼吞虎咽地吃著飯,街上人說“看麻虎吃飯多會也是香的”。
在我的記憶中,剛鎖大爺是一位樂于助人的人。平日里,不管誰家有大事小事,只要他知道了,就主動前去幫助,為鄰居們擔水、掃院,成為他經常做的事情。他除了愛喝酒以外,還特別愛孩子們。在街上,不管碰上誰家的孩子,他都要逗弄地讓人家孩子哭喊一陣,其實他并沒有什么惡意,只是出于一種人性的本能,因為他沒有孩子。他還有一種愛好就是招棋賭博,為此經常讓治安大隊被捉,雖然賭資不大,只有一毛錢或幾分錢,但那時村里對賭博管理特嚴,抓到賭博的,一要帶牌游街示眾,二要處罰掃大街勞動,當時我在村里的時候,曾見過幾次剛鎖大爺因賭博被捉而游街的事情。因他平時愛開玩笑,常對婦女們講一些胡話,也常給自己惹一些麻煩,好在平時他待人處事厚道,人們也就能原諒他,知道他的為人,把他的過分的舉動當作滑稽動作而已了。
他離開這個世界上已經四十多年了,當他被電擊死的時候,一同修井的還有我的大爺——賀拉柱,我家的鄰居王學幾、孫志亮、丁河喜,可能他是年齡最大的一個,那一年他整整六十歲。
他的追悼會我是趕上的,這也是我們老街上召開的最隆重的也是第一次追悼會。大隊全體干部,小隊的全體隊長、全體隊員,整個老街圍得滿是群眾,本村的人們為他送行而落下痛心的淚水,他是因公而死的,從此就少了他為鄉鄰們幫忙擔水掃地的身影。
剛鎖大爺離開我們四十年了,當他在世時留給人們的是誠實勤快的事跡,逝后為我們留下什么呢?留下的不僅僅是他的綽號,而且在這四十年里,被稱作“麻虎井兒”的那口水井水量不減,人們還用它來澆灌農田,它抽出的水還在滋潤著大地,那汩汩的井水流淌出來,不就是剛鎖大爺的化身嗎?他的精神好比這不竭的井水,每日都在潛移默化地奉獻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