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慶功宴上,老干探
猝然倒地……
市公安局反扒大隊的老干探茅叔退休了,為了表達(dá)對這位從警四十年的反扒英雄的敬意,局領(lǐng)導(dǎo)班子特地找了家大館子宴請茅叔全家,茅叔的戰(zhàn)友和徒弟們作陪。其實對于茅叔來說,同事、戰(zhàn)友和徒弟都是一回事,因為從反扒大隊成立,他就是“黃埔一期”的“開國元老”,上至隊長,下至見習(xí)警官,都是他一手帶出來的。
從警四十年,茅叔一直奮戰(zhàn)在反扒的第一線,他自己都記不清究竟抓了多少賊,被市民們譽為專抓碩鼠的“老貓”。因為勞苦功高,上級幾次要提拔他,都被他婉拒了。他說自己就喜歡這個除惡安良的崗位,賊人落網(wǎng),百姓鼓掌,群眾的利益沒有受到損失,是他最高興的事,到機關(guān)坐辦公室,不舒服。就這樣,上級同意他繼續(xù)在一線戰(zhàn)斗。然而,船到碼頭車到站,盡管茅叔對這份平凡而偉大的差事樂此不疲,但事實證明,他已經(jīng)越來越不能適應(yīng)這個崗位了。原因不在別的,就在于他的“資格”和“資歷”太老了,這么多年來,他和反扒大隊的戰(zhàn)友們轉(zhuǎn)戰(zhàn)于車站、碼頭、市場、旅館、飯店和商場等人群密集的場所,捉住了一只只伸向百姓腰包的黑手,盡管經(jīng)常喬裝改扮,但作為扒手的克星,他已然讓賊人們聞風(fēng)喪膽。所以,漸漸地,他那其貌不揚的形象就被全城的賊人們烙印在腦海里,只要他一出現(xiàn),就“天下無賊”,而沒有他,賊們就肆無忌憚。
開席了,市局分管治安的副局長鄧局首先端起杯來敬茅叔:“茅叔,這杯酒不僅是我個人敬您的,也是全局干警敬您的,更是全市的百姓敬您的。您老四十年奮戰(zhàn)在反扒一線,功勛卓著。您現(xiàn)在退下來,借用一句佛家語,算是‘功德圓滿’。來,干!”
一直仔細(xì)聆聽鄧局祝酒詞的茅叔在聽到“功德圓滿”這個詞的時候,端酒杯的手突然抖了起來,嘴里囁嚅著什么,但大家都沒有聽清。這時,他把酒杯高舉過頭,大喊了一聲“干”,然后一仰脖一飲而盡。好!年逾六旬的他能夠做出這樣豪爽的舉動,贏得了大家的一片喝彩聲。然而,話音剛落,悲劇發(fā)生了——只見茅叔手中的酒杯“啪”地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緊接著,他“啊”地大吼一聲,直挺挺地仰倒下去……
宴席是無法進(jìn)行了,大家七手八腳地把茅叔抬上車緊急送往醫(yī)院。路上,那些由他親手帶出來的反扒民警們圍著他大聲呼喊他的名字,很多人都帶著哭腔。只見茅叔怒目圓睜,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吹酱蠹医辜比f分的樣子,茅叔的老伴茅嬸強忍著悲痛寬慰大家:“沒事兒,我們家老鬼死不了,沒看他眼沒閉上嗎?那是他有心愿未了呢,不會死的?!?/p>
最終,茅叔真的如老伴所說,老命保住了,可診斷結(jié)果一出來,大家仍然驚得目瞪口呆——腦中風(fēng)!這就意味著,雖然茅叔沒有死,但卻要面臨成為植物人的危險。一個意氣風(fēng)發(fā)沖鋒在打擊違法犯罪最前線的老干探,一下子成了臥床不起的植物人,他的同事、戰(zhàn)友和親人一時間都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
為了搶救老英雄,市局的一把手甚至連市長都親自出面了,要求醫(yī)院不惜一切代價救治;院方也派出了最強的技術(shù)力量,使用了最先進(jìn)的醫(yī)療設(shè)備,但結(jié)果仍然不盡如人意。茅叔沒有生命危險了,但還是處于植物人狀態(tài),進(jìn)食要靠鼻飼,狀態(tài)好時能喂點水。茅叔的主治醫(yī)生、心腦血管病專家孫教授表示,院方已經(jīng)盡力,茅叔能康復(fù)到什么程度,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很多人因為無法接受這個結(jié)果而流淚。茅嬸擦干眼淚,趴在茅叔耳邊說:“老死鬼,這些年,你早出晚歸,兩頭見星星,給你當(dāng)媳婦就和守活寡一樣。這回好了,你蹦?不了了,就好好守著我吧!”因為擔(dān)心出現(xiàn)意外,上級特批茅叔住院進(jìn)行康復(fù)治療,還派了一名見習(xí)警官小李保護老兩口的安全——畢竟,不知道多少賊人對茅叔恨之入骨。
茅叔入院的最初幾天,他的病房一直很熱鬧。各級領(lǐng)導(dǎo)、各界人士、各路記者紛紛前來探視、獻(xiàn)花和采訪報道,搞得茅嬸實在吃不消,常常求助醫(yī)護人員幫著“擋駕”。
二 仰慕英雄的義工黃叔
隨著時間的推移,茅叔的病房漸漸寂靜了下來,畢竟大家都各忙各的,況且,這偌大的城市,新聞每時每刻都在更新,即使茅叔再勞苦功高,一個反扒老警察退休后腦中風(fēng)倒下的事件,也不會長久地吸引外界的關(guān)注。慢慢地,人們忘了茅叔曾經(jīng)的身份和經(jīng)歷,只知道他是一個因腦中風(fēng)導(dǎo)致的植物人,躺在病房里茍延殘喘。醫(yī)護人員也只是每天例行公事地前來觀察一下病人的狀態(tài)。此外,就是反扒大隊的民警們抽空過來看看,沒有了茅叔的反扒大隊,他的戰(zhàn)友們忙得腳打后腦勺。茅叔的兒女們也都很忙,平日里,就只有茅嬸和負(fù)責(zé)安保的見習(xí)警官小李陪著老英雄。茅嬸幾次催小李回到崗位上,因為她知道沒有了茅叔,反扒大隊一定很忙,但小李堅持不肯離開,他說,保護老英雄的安全和抓賊一樣光榮。
一天,小李發(fā)現(xiàn)茅叔病房門口有一個人鬼鬼祟祟。職業(yè)的敏感讓他意識到這個人有問題。他沒驚動茅嬸,拎起暖壺裝著去打水的樣子走出去,然后躲在暗處觀察。這時,他發(fā)現(xiàn)一個瘸子躡手躡腳地來到茅叔病房門前……說時遲那時快,他一個箭步?jīng)_到那人跟前,一把將他推進(jìn)病房,緊接著一個漂亮的擒拿動作,將瘸子摁倒在一張空床上?!鞍ミ稀ミ希蓡徇@是,疼死我了!”瘸子疼得大喊,嚇了一跳的茅嬸被眼前突然發(fā)生的一切弄蒙了,她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但她看到瘸子被摁倒在床上哀嚎不已,有點于心不忍,就示意小李:“放開他,有話好好說。”“我盯你半天了,你是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在我們門前干什么?”小李像審犯人似的厲聲問?!鞍パ?,誤會誤會,我不是壞人,我是醫(yī)院的義工老黃,剛來不久,因為聽說這病房里住著老英雄,我就總想來看看,能不能為他做點什么,可沒想到,哈哈……”瘸子略顯尷尬地解釋著。盡管小李仍然沒有消除疑慮,但可能是年齡相仿的緣故,善良的茅嬸卻覺得眼前這個瘸子的確是一個老實巴交的義工,開始和瘸子拉起家常了。這時,小李又一次拎起了暖壺,當(dāng)然,這一次,他也不是真正去打水,而是去了管理義工的醫(yī)院后勤處打聽瘸子的底細(xì)。
院方證實,瘸子沒說謊,他的確姓黃,是在茅叔入院后不久來醫(yī)院做義工的,一開始,院方看他一條腿有殘疾,猶豫了很久,但他說,自己是殘疾人,多年來一直受到社會上好心人的幫助,現(xiàn)在自己活得很好,衣食無憂,又是個光棍漢,了無牽掛,就想為需要幫助的人做點力所能及的事來回報社會。老黃誠懇的態(tài)度感動了院方,他們留下了他。黃叔當(dāng)上義工后,一直默默地做著奉獻(xiàn),臟活累活搶著干,還經(jīng)常幫著照顧一些危重病人。盡管全院上下都對他有口皆碑,但黃叔始終保持低調(diào)。有一次,院政工科的干事帶記者來采訪他,黃叔不僅嚴(yán)詞拒絕,還揚言如果再“逼”他出名,他只好卷鋪蓋走人。事后,大家對他肅然起敬。
不久,黃叔聽說了茅叔的事,很為之感動,他還主動找到了院政工科的人,說人家茅老哥做的事比我感人多了,你們應(yīng)該找記者采訪他,而不是采訪我。事情弄清楚了,還真是誤會,茅嬸和小李都感覺有點不好意思,但黃叔絲毫沒有怪罪的意思,還夸小李警惕性高,只有這樣做才能保護好老英雄,別讓那些他處理過的賊們前來報復(fù)。
黃叔每天的表現(xiàn)讓茅嬸覺得這個人心眼好使,漸漸沒有了戒備。只是小李仍然心存疑慮,但看到茅嬸已經(jīng)和黃叔熟識,就沒再把自己的情緒表現(xiàn)出來。
一開口,茅嬸就發(fā)現(xiàn)黃叔是個很會聊天的人,讓人覺得你和他有很多共同的話題。從那以后,黃叔再來茅叔的病房也不再拘束了。有時他還走到病床前,看著茅叔處于昏迷的狀態(tài),顯得很揪心,嘴里經(jīng)常說一些寬慰茅嬸的話:“老姐姐,我看茅老哥面相不像是沒福的樣子,你放心吧,他肯定能熬過來?!泵饑@了口氣:“借你吉言吧,這老鬼是不會死的,你沒看見他躺在那兒整天呼噠、就是不閉眼嗎?那是他有心愿未了呢!他是不會死的,可是,就算不死,整天這樣下去讓我可怎么辦……”看到茅嬸有些傷感,黃叔便趕緊站起身告辭。臨走時,他還不忘安慰茅嬸一句:“老姐姐,好人有好報,我會給茅老哥祈福的。”說完,沒等茅嬸說聲謝謝,他就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就這樣一來二去,茅嬸對黃叔不再有絲毫戒備,她還經(jīng)常請他幫點小忙,跑跑腿。閑暇時,兩個人還坐下來嘮嘮嗑:“我看你雖然腿腳不好,可心眼挺好的。你是哪兒的人啊?過去都干哪一行?”這么長時間了,茅嬸對黃叔的過去還不是很了解?!班耍揖褪且粋€老跑腿兒的,因為這腿腳,也沒干過什么正經(jīng)行當(dāng)……”說到這兒,他突然覺得有點不妥,趕緊解釋了一句,“我是說,我干的那些事,不像你家我老哥那樣,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我們總是偷偷摸摸的……哦,不,我是說,我……嗨,老姐姐,你看我,我這、這不知道咋說能說明白了……”見黃叔支支吾吾的很尷尬,茅嬸就馬上接過了話茬:“嗨,大兄弟,別說了,我知道你啥意思了。風(fēng)光有什么用,他這樣半死不活地躺在這兒,誰知道他當(dāng)年風(fēng)光過啊?”黃叔借著茅嬸給他搭的這個臺階避免了尷尬,說了些寬慰的話,然后,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就在他走出門的一剎那,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從他的臉上一掠而過。
三 鄧副局長找來民間
高人醫(yī)治茅叔
一天,小李接到局里的指示,說鄧局要來探望茅叔,而且?guī)硪粋€民間的高手郎中,據(jù)說擅長用秘方治療腦中風(fēng)后遺癥。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現(xiàn)代醫(yī)療技術(shù)只能維持茅叔的生命,為了讓老英雄重新站起來,市局可謂想盡了辦法。鄧局還交代,這位民間高人的治療方法很獨特,擔(dān)心家屬看了接受不了,因此,治療時茅嬸不能在場。鄧局和那個高人說到就到,他指示小李把住門,任何人不能進(jìn)來,包括小李自己。聽了鄧局和高人的介紹,茅嬸表示理解,順從地坐在病房門外的長椅上等待。不一會兒,打掃完衛(wèi)生的黃叔一瘸一拐地走過來,小李立刻攔住他:“黃叔,對不起,茅叔的局領(lǐng)導(dǎo)帶了個民間的高人給他調(diào)治呢,連我都不讓進(jìn),您過來坐這兒歇歇吧?!睋?dān)心小李不給黃叔好臉色,茅嬸趕緊拉他坐到長椅上。“老姐姐,這回請了高手,是不是茅老哥就有救了,會很快站起來啊?”黃叔關(guān)切地問。“唉,那就看老鬼的造化了,他一直睜著眼,我就琢磨著他是有什么心愿未了,不愿咽下這口氣,以為慢慢能好起來。可這么多天了,還是半死不活的樣子,活遭罪。有時候想啊,還不如……”茅嬸嘆著氣回答?!皠e、別,老姐姐別胡思亂想,好人有好報,茅老哥一定能站起來的?!秉S叔不失時機地安慰茅嬸。
不一會兒,鄧局和高人推門走出來,從二人的表情看,似乎效果并不理想。鄧局安慰了茅嬸幾句,然后掃了一眼坐在她身旁的黃叔。雖然只是一眼,但看得黃叔激靈一下,直到鄧局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盡頭,他都沒敢朝那個方向再看一眼。
從那以后,鄧局又先后幾次帶那個高人來給茅叔調(diào)治過,但黃叔那幾次都避開了他們。直到他們走后,他才過來關(guān)切地打聽一下治療效果。當(dāng)?shù)弥恳淮涡Ч疾焕硐霑r,他總是坐下寬慰一會兒茅嬸,然后再干活去。
四 病房驚魂
這天,打掃完樓內(nèi)的衛(wèi)生,黃叔又一次來到了茅叔病房門口,只見茅嬸在門口的長椅上暗自垂淚,小李和幾個醫(yī)護人員屋里屋外忙活著……黃叔心里一驚:怎么回事,難道老茅……這時,淚眼婆娑的茅嬸抬頭看見了他,招手讓他過來坐:“老黃大兄弟,這些日子謝謝你來幫忙,還跟我說一些寬心話,我們家的老鬼啊,恐怕這一關(guān)過不去了,啥招都使了,折騰來折騰去也不見個好啊。這不,局領(lǐng)導(dǎo)說了,明天轉(zhuǎn)院去北京。唉,老鬼這一輩子給老百姓抓賊干的是積德的事啊,怎么老天爺就不幫他呢……嗚嗚嗚嗚……”說著說著,茅嬸哭了起來。“老姐姐,別這樣,這老天爺啊,有時也不長眼,你看我這輩子也沒做什么缺德事,就弄個瘸子……”“瘸子”兩個字剛出口,黃叔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馬上用手掩口。這時,小李從病房里走出來,對茅嬸說:“茅嬸,我們今晚有統(tǒng)一行動,不能在這兒陪你了,明天一早我和鄧局還有隊里人來送你們?nèi)C場,你早點休息吧,明天還得趕路。”見小李出來了,黃叔知趣地走開了。注視著黃叔的背影,小李低聲提醒茅嬸:“這老頭我總覺得不地道,嬸子你留個心眼?!薄芭?,我覺著他挺好的啊,心眼好使,還有眼力架兒,那天,孫教授把你茅叔的病歷弄沒了,還是他幫著找到的呢。再說,你看他那腿腳,自己個兒走路都費勁,他還能害你茅叔嗎?我看你和我們家老鬼一樣,當(dāng)警察的看誰都不像好人?!泵鹦χ瘩g小李。
當(dāng)晚,護士例行查完房后,茅嬸早早躺下了,但她怎么也睡不著,她一直在想著茅叔的病情到了北京后能否好轉(zhuǎn)。這時,傳來了敲門聲?!罢l呀?”她問。“是我,老姐姐?!泵鹇牫鍪屈S叔,走到門口問:“大兄弟,這么晚了有事嗎?”“哦,是這樣,老姐姐,明天茅老哥就轉(zhuǎn)院去北京了,我給他送花來了,白天也沒時間,晚飯后出去買的。明天早上送你們的人肯定很多,我就不跟著摻和了,所以就今晚送來,老哥是咱們這個城市的英雄,這花代表我的心意了。我想也能代表老百姓的祝?!泵鹇牭竭@里,感動不已,趕緊打開了門,接過了花?!袄辖憬悖懵劼?,這花香著呢。”黃叔笑吟吟地把花遞過去。茅嬸聞了聞,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她只感覺到一股從未聞到過的奇香鉆入鼻孔,然后就失去了知覺。
黃叔嘴里一邊罵著“你這蠢婆娘”,一邊把茅嬸放倒在床上。然后如釋重負(fù)地嘆了口氣,站直了身體,就連那條平日里“瘸”著的腿也伸直了。病房里關(guān)著燈,很暗,只有走廊里的燈光從門縫里擠進(jìn)來幾束,可以勉強看到屋子里物件的輪廓。黃叔似乎在想什么心事,呆立在原地很久,接著,他又深吸了一口氣,然后腳步堅定地慢慢走到茅叔的病床前……“哈哈哈……”突然,黃叔大笑起來,在沉寂得有點近乎陰森的住院處,那笑聲聽起來十分?人??赡苁怯X得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實在不適合哈哈大笑,或者還另有別的什么目的,黃叔戛然止住了笑聲,坐到茅叔的床邊,開始對著半死不活的警界老英雄說話:
“老茅,你這個老東西,你能猜到我是誰嗎?你能猜到我會來嗎?嘿嘿,告訴你,老子就是名震關(guān)外的賊王‘黃瘸子’!老子來了,就站在你面前,你不一直想抓老子嗎?來呀,來抓我呀?我看別說是抓老子,你能保住自己小命就燒高香了……”黃瘸子說這話的時候,不停地?fù)u頭晃腦,有點飄飄然不知所以。可能是剛才話說急了,體力消耗有點大,這家伙沉吟了片刻,然后故作感慨地嘆了口氣,幸災(zāi)樂禍地說:“唉,誰能想到啊,讓我們這些賊人聞風(fēng)喪膽的‘茅老便’剛剛卸甲歸田就成了植物人,按說你替天行道應(yīng)該有好報啊,這是怎么搞的?你那蠢婆娘說了,你一直睜著眼不肯死是有心愿未了,我知道你那未了的心愿就是一直想抓到我這個賊王。這輩子你抓了多少我們道上的人……你這個老混蛋!”
說到這里,黃瘸子突然變得氣急敗壞,抬起那條曾經(jīng)的“瘸腿”踢了茅叔一腳,然后繼續(xù)發(fā)飆:“那些人里有我多少徒子徒孫,他們有的判刑,有的勞教,還有的背井離鄉(xiāng)。媽的,都是你害的!”說到這里,他又踢了茅叔一腳。接下來,他的話極盡挑釁和嘲笑的味道:“不過你別害怕,老子今天不是來要你和你那蠢婆娘的命的,老子雖然干的是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但殺人償命的道理老子還懂,老子還知道這滿屋滿院都是攝像頭,老子還沒蠢到那個地步,老子只想來看看你,看看你這個號稱我們克星的反扒英雄是什么下場,順便和你說說這些年我的心里話,因為今晚不說,恐怕這輩子都沒機會了。你去北京能不能活著回來都沒準(zhǔn)兒,而我也要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了,所以,老子要抓住這最后的機會……老東西啊,這些年你抓了這么多賊,可只有老子你沒抓住過,一次都沒有,為啥老子得了賊王的名號?就是道上行走四十多年一次都沒有掉過腳。老子做賊四十多年,你當(dāng)差四十多年,我想你也特想抓到老子,反扒的警察誰不想抓到賊王啊,可就是老子在你們眼皮子底下玩活你們都奈何不了,知道為什么嗎?嘿嘿,明天你走了,老子也走了,咱倆這輩子的緣分也要盡了。我就告訴你吧,江湖人送我外號黃瘸子,實際上老子不瘸,不,是需要瘸的時候瘸,不需要瘸的時候,老子就是健康人。比如現(xiàn)在,你看,老子不光能直溜地走道,還能大跳,你看,你看!”
說到得意之處,黃瘸子竟站起來開始跳?!拔乙粫菏侨匙?,一會兒又是走道直溜的健康人,難怪你們抓不著我,我這樣當(dāng)了一輩子賊從沒掉過腳的,就像一個從沒有翻過船的船老大,也挺遺憾的。賊人里我是老大,抓賊的人里你是老大。我也納悶兒,老天爺為什么不保佑你這個抓賊的,而是照顧我這個賊,為了不讓我心中留有遺憾,我發(fā)誓,一定要在你眼皮子底下再干一票,然后就金盆洗手退出江湖??晌疫€沒等動手呢,你就癱了。我剛聽到消息,不知真假,你老小子詭計多端,誰知道你玩的是不是請君入甕的苦肉計???于是,我就偽裝成義工來醫(yī)院打探虛實,你那蠢婆娘倒是實在,一開始就沒把我當(dāng)外人。我?guī)捉?jīng)試探,甚至你的病歷我都偷出來,找明白人看了,你確實是腦中風(fēng)。按說對手倒了,我應(yīng)該高興才對,可像我這樣膽大包天的老賊就是高興不起來,因為我想在你眼皮底下干一票再收手的愿望實現(xiàn)不了了……唉!”說到這里,黃瘸子竟然長吁短嘆起來。
“好了,天快亮了,你要走了,我也要走了,雖然我們是死對頭,但我還是希望你能活著,我你就放心吧,雖說做賊發(fā)不了大財,但我的錢還是能保證自個兒二三十年吃喝玩樂的。我已經(jīng)在小興安嶺的橫太山蓋了別墅,歡迎你去做客啊……哦,差點忘了,我還得告訴你我干的幾起讓你們很沒面子的大案呢,不知道你老東西還記不記得了?十年前的中秋節(jié),臺灣來了一個觀光團,你們出動了好幾百人安保,可我還是得手了,偷了兩千美元和一部照相機、一塊手表。你們把全城翻了個底朝上也沒有找到老子;五年前的教師節(jié),我在南城大學(xué)偷了一個農(nóng)村女學(xué)生的學(xué)費,害得她跳了湖,最后因為你們沒法破案,只好和學(xué)校共同掏錢,給她頂了學(xué)費,才避免她再次尋死;對了,老子還有一次去公安局的戶政大廳辦身份證,還順手牽羊干了一票呢,你們這些廢物,也沒奈何老子……”歷數(shù)起自己的“輝煌戰(zhàn)績”,黃叔有點打不住了,喋喋不休,嘴都冒沫子了……
突然,他看到躺在床上的老茅身體好像抖動了一下,嚇了他一大跳。“嗯?怎么,老東西,你不是要詐尸吧?”黃瘸子懷疑自己產(chǎn)生了幻覺,他小心翼翼地走近老茅,幾乎臉對臉觀察有沒有什么異樣,結(jié)果看到老茅還是那樣帶著呼吸機,雙目微睜在那兒呼噠,他這才放下心來。但此時,他再也沒有興致炫耀自己的輝煌了。
折騰了大半夜,黃瘸子累了,他站起身來和茅叔告別:“老伙計,我走了。你放心吧,你那蠢婆娘沒事,我用迷香把她迷倒,一會兒就會醒,絕不會留后遺癥。天亮以后他們帶你去北京,希望你能有好運氣。從此醫(yī)院就少了一個瘸腿的義工,這也不會有多少人在意的,除了咱倆,誰也不會知道今夜一個賊和一個抓賊的警察度過的這一段時光。我把想對你說的心里話說了,也不再有遺憾了,來世再見!”說完,黃瘸子伸手推開了門……
然而,就在他一只腳已經(jīng)踏出門外的時候,身后傳來了一個男人蒼老、沙啞、低沉的聲音:“老伙計,別急著走啊,等等……”
嗯?黃瘸子這時已經(jīng)拉開了病房的門,而且一只腳已經(jīng)踏出了門外……這個聲音讓他毛骨悚然,這是誰在說話?屋子里除了他就是老茅,那個蠢婆娘已經(jīng)被迷倒,莫非……他不敢再想下去了,硬著頭皮慢慢轉(zhuǎn)過頭來……??!老茅,你這個老東西,果然是你詐尸啦!雖然病房里很暗,但他仍然可以看到一直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老茅,此刻已經(jīng)坐了起來,而且兩只胳膊平舉著,左手握著一支白花花的東西,右手則握著一支黑乎乎的東西……為了看得更清楚些,黃瘸子壯著膽子往前探了探頭……啊!嚇得他差點坐在地上——那黑乎乎的東西分明是一把手槍,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他的腦門!黃瘸子想跑,可此時腳仿佛被釘在地上了,不聽使喚。他眼睜睜地看著,那個“植物人”,他的克星老茅端著槍慢慢地從床上下來,一步步向他逼近……
此時,老賊來不及去猜測是怎么回事,逃命要緊!只聽他嗷地一聲嚎叫,奪門而逃……他氣喘吁吁地到了電梯口,卻發(fā)現(xiàn)轎廂在十八樓,而他在三樓,猶如喪家之犬的老賊轉(zhuǎn)而奔向了步梯……可他剛到樓梯口,卻發(fā)現(xiàn)那里站著一個人,正在惡狠狠地盯著他。?。∷ňσ豢矗且恢睕]給過他好臉色的反扒大隊見習(xí)警官小李!老家伙困獸猶斗,又跑向電梯……這時,正好轎廂到了三樓,沒等他按鍵子,門就打開了。他剛要往里進(jìn),卻見一個人從里面走出來將他擋住了?!澳闶钦l,為什么擋我的道?”黃瘸子氣急敗壞地質(zhì)問對方。“哈哈,貴人多忘事,咱們見過好幾次啊,不記得了?”那人輕蔑地笑著說。“哦?怎么是你?”黃瘸子想起來了,這不正是那個經(jīng)常來用民間偏方給老茅治病的高人嗎?怎么這會兒……他沒時間去琢磨更多,此時他想起了消防專用通道,可還沒等他邁開步,通道的門開了,一個警察從里面走出來。走廊里的燈光很亮,不用仔細(xì)辨認(rèn),黃瘸子也看出來正是市局主抓治安的鄧副局長。
三個人從不同的方向縮小包圍圈,老賊“黃瘸子”此時已經(jīng)退到了墻角,小李掏出手銬沖上前去……“等等,徒弟,我來!”就在這時,一個人從茅叔的病房里沖出來,制止了小李。
小李定睛一看,立時呆住了:“師傅,怎么、怎么會是你,你、你不是……你怎么站起來了?”“嘿嘿,放心吧,傻小子,師傅沒事,把手銬給我!”茅叔微笑著對徒弟說。在從小李手中接過手銬的同時,他把手中握著的兩件東西交給徒弟。老賊“黃瘸子”此時看清楚了,除了一把手槍外,還有一支像鋼筆一樣的東西,是什么,他不知道?!袄匣镉嫞@次咱倆的心愿都了了,沒啥遺憾了!”茅叔給老賊戴上手銬后,在他肩頭重重地拍了一下。
五 兩個人都沒有遺憾了
這時,兩個警察向鄧副局長報告:“人都到齊了,可以開始了!”“好,把黃老前輩請到醫(yī)院會議室!”鄧副局長不無詼諧地命令道?!澳銈儾话盐宜偷娇词厮?,帶我去會議室干什么,邀功求賞,也用不著三更半夜到醫(yī)院的會議室啊……”盡管知道自己這次是徹底“栽了”,但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老賊還是向大家提出了自己的疑問。茅叔聽了他的話哈哈大笑:“老伙計,別急嘛,一會兒你就全明白了!”
到了會議室門口,院長和茅叔的主治醫(yī)生孫教授早已等候在那里了。茅叔立刻迎上去一個勁兒地道謝:“沒有你們的密切配合,這出戲哪能唱得這么精彩?!睍h室的門開了,眾人剛剛踏進(jìn)室內(nèi),只聽“咔嚓咔嚓”摁動照相機快門的聲音此起彼伏,同時,閃光燈不停閃爍,讓人眼花繚亂。鄧副局長費了半天時間,才讓會議室安靜下來。“各位新聞界的朋友,謝謝大家在這里熬夜守候,經(jīng)過我們的精心策劃,嚴(yán)密部署,反扒老英雄茅叔的‘苦肉計’終于成功了,在關(guān)外興風(fēng)作浪多年的老賊‘黃瘸子’落網(wǎng)了?!?/p>
“什么?老混蛋,原來你真是裝的,你他媽的騙了老子,你……”聽了鄧副局長的話,老賊驚呆了,緊接著變得怒不可遏,企圖沖到茅叔跟前,被小李和民警們摁住了?!笆裁?,師傅,你、你、你……”
這時,茅叔對黃瘸子不無揶揄地說:“老伙計,我在反扒一線干了四十年,不知道抓了多少你們的同道,但就是沒有抓到你這個賊王,全城人都稱我為扒手克星、捕鼠的御貓,但沒有抓到你,我真是心有不甘!而你做賊這么多年,一次也沒有掉過腳,就想在我眼皮底下再做最后一票,這回好了,咱們都了了心愿了……只是我沒想到你只是想在我面前?瑟一下、炫耀一下,原以為你想要我的老命呢……”
“茅叔,為了這一天,你生生在床上躺了一百多天,辛苦了!”鄧局說完,向茅叔敬了個軍禮。“是啊,師傅,真難為你了……”
在場的干警們紛紛敬禮?!俺Q哉f,打耗子還得費點油漬捻呢,更何況是抓名震關(guān)外的大賊王?”仍然穿著病號服的茅叔微笑著向自己的戰(zhàn)友們揮手致意?!澳氵@個老死鬼,我就知道你不肯閉眼肯定是有心愿未了,你干嗎要瞞著我呢,讓我這心啊,整天揪著!”已經(jīng)蘇醒的茅嬸被人攙扶著也來到會議室,剛才她在門外聽明白了一切,盡管是在眾人面前,老人家還是不顧一切地?fù)湎蛳喟橐簧睦习?,深情相擁。這時,茅叔一抬頭,看見了鄧局帶來的給自己用偏方治病的民間高人。他立刻迎上去和他握手:“謝謝,不是你給我按摩,我恐怕還站不起來呢,早就生褥瘡了!”
“哈哈哈……”就在這時,老賊“黃瘸子”,發(fā)出一陣狂笑?!包S瘸子,你死到臨頭了,還能笑得出來?”茅叔厲聲制止他。黃瘸子做困獸猶斗狀,惡狠狠地說:“你們別得意得太早了,你當(dāng)了這些年差應(yīng)該知道,打扒最難的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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