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肖是烏陰市晚報的一個老記者。10年前,他采訪過烏陰市原豐山一個“洞穴怪人”。那個老人是個聾啞人,獨(dú)自在山洞里住了幾十年。他姓甚名誰,哪里人氏?為什么要獨(dú)自住在山洞里?有些什么奇特的經(jīng)歷?因?yàn)槔先耸莻€聾啞人,這一切都無從得知。老肖去過兩次,總覺得老人是個謎,后來寫了那篇關(guān)于“洞穴怪人”的報道。由于報道寫得不疼不癢,深度不夠,在社會上沒有引起足夠的轟動,這是老肖的一大憾事,后來雖有心再寫,卻由于事情多,只得放一邊。
2006年,老肖退休了。閑暇之余,老肖又想起了那個洞穴怪人。他翻出自己的《剪貼本》,重新閱讀了自己從前寫的那篇關(guān)于洞穴怪人的報道,然后一個非常堅定的念頭產(chǎn)生了:那就是再去一趟原豐山,再去采訪一次那個洞穴怪人。只要老人還活著,就能解開那些謎。
這么想著,老肖很快做好了準(zhǔn)備。這天一大早,他背著一個簡單的行囊來到了長途汽車站。坐了半天的汽車,又坐了一個多小時的摩托車,最后爬了10多公里的山路,老肖熟門熟路地來到了洞穴怪人的茅屋前。
只見山上郁郁蔥蔥,山道綿延;山間林深草茂,泉水潺潺,人到此處真有點(diǎn)置身世外桃源的感覺。山坡上面是茂密的竹林,竹林下面靠山坡搭著一個土磚砌起的茅草屋,屋門洞開,門前坐著一位老人,正在閉目養(yǎng)神。
老肖一看到老人,就松了一口氣。還好,老人還活著,只是比10年前更顯蒼老了。
老人聽到響聲,慢慢睜開了眼睛。老肖走過去,笑盈盈地說道:“老人家,還認(rèn)識我嗎?我是肖記者呀!10年前,我來看過你,你忘了?”
老人一臉茫然地望著他。老肖一看老人的眼神,就知道老人還沒認(rèn)出他來,趕緊蹲下身,一邊比畫一邊說起了10年前的往事。這樣足足說了半個多小時,老人才有了些記憶,聲音嘶啞地說道:“你是肖記者,我認(rèn)出來了。”
老肖一聽老人開口說話,不由驚愕極了,他怎么也沒料到老人居然會說話,10年前老人可是又聾又啞呀!老人站起身,說:“你又來采訪我了吧?天晚了,你住下來,我慢慢告訴你。”
老肖懵懂地點(diǎn)點(diǎn)頭,跟著老人進(jìn)了茅屋。茅屋里除了做飯的鍋灶和一張土炕外,別無家具。很快,天黑下來了,茅屋外漆黑一片,隱約望見四面山林在風(fēng)中起伏,樹葉嘩啦啦地響著,茅屋里的煤油燈被風(fēng)一吹,忽明忽暗。老肖的心“怦怦”亂跳,他不知道今夜會發(fā)生什么事。老人在茅屋里遲緩地做著晚飯,老肖明顯感到老人的手已經(jīng)抓不住柴禾了,一副氣息奄奄的樣子。他趕緊過去扶老人在床上躺下,自己蹲到鍋灶前,手忙腳亂地悶熟了一鍋米飯,又炒了兩個素菜。老人陪著老肖勉強(qiáng)吃了兩口,就放下了碗,若有所思地望著他。老肖一見,趕緊扒完碗里的飯,說:“老人家,有什么話你就說吧!”
老人說:“我今年80歲了,身體越來越不行,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我就會死……”
老肖忙安慰道:“你千萬別這么說,你壽長著呢!起碼也能活100歲。”
老人苦笑一聲,說:“我還不知道自己呀!今天你來了,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吧!不然,我死了,這個秘密就永遠(yuǎn)無人知道了。”
老肖鄭重地點(diǎn)點(diǎn)頭,凝神屏氣地望著老人。老人開始斷斷續(xù)續(xù)地訴說,在老人的訴說中,老肖知道了一個驚世駭俗的秘密:
老人叫高福,解放前是個地主家的少爺。18歲那年,他和一個女孩好上了, 女孩是另一個地主家的小姐,叫吳妞。解放那一年,他們兩家都被當(dāng)?shù)亍稗r(nóng)會”抄了家,家人被 五花大綁游街示眾。眼看性命不保,兩家人舍命幫助他倆逃了出來。從那以后,兩人就一直在山里流竄,餓了,采個野果吃;渴了,喝口山泉,過著野人般的生活。最后兩人發(fā)現(xiàn)這個天然洞穴,決定不走了,藏進(jìn)洞穴生存下來。幸好當(dāng)時兩人隨身都帶有錢財和金銀首飾,高福便下山買回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其中包括一臺西洋鬧鐘。
為了生火做飯,高福在洞口搭起了一個簡易茅屋,又在附近開墾了荒地,種上了糧食和蔬菜。因?yàn)楹ε聞e人查問,高福就假裝是個聾啞人,以此欺騙山里人。吳妞則整日躲在洞穴里,始終不敢出洞,哭哭啼啼,思念親人,時間一久,神思就有些恍惚。
吳妞對此毫無察覺,她的生理機(jī)能也適應(yīng)了洞穴里的時間,新陳代謝變得遲緩起來,人還是那么年輕,而高福卻在一天天變老。終于有一天,吳妞一覺睡過去,再也沒有醒來。
高福明白,因?yàn)槎蠢锝K日黑暗和時間的關(guān)系,她睡著了。可從此無論怎樣,他也叫不醒吳妞。這一睡居然睡了50年,一直到今天吳妞還在睡,睡眠中的吳妞還是那么年輕和漂亮。高福卻老了,已經(jīng)意識到自己將不久于人世,可他死了,誰來照顧還在昏睡中的吳妞?老肖聽完老人的故事,不由有些目瞪口呆,他怎么也無法相信這個故事的真實(shí)性。最后,老人懇切地說道:“肖記者,我有一事相求,如果我死了,你能照顧她嗎?”
老肖愣了片刻,囁嚅道:“老、老人家,你說的都是真的嗎?這太、太離奇了……”
老人嘆口氣,說:“我知道,這樣的要求對于你是有些太唐突了。我已經(jīng)活不了幾天了,可是不把她托付好,我怎么能走呢?”
說著,老人掙扎著下了床,說:“走,我?guī)氵M(jìn)去看看。”
老人緩緩拿開一塊木板,赫然露出一具黑黝黝的洞口來。
老肖恍然大悟,原來“洞穴”就在這里,看來山里人把老人稱做洞穴怪人還是有道理的。老人握著一個手電筒彎腰鉆了進(jìn)去,老肖趕緊跟了上去。洞穴很狹窄,只有一米高一點(diǎn),兩人一前一后彎腰走了100米的樣子,前面出現(xiàn)了亮光,洞穴的盡頭到了,盡頭是一個兩米高的洞室,一股霉味撲鼻而來。老肖直起腰來,看到一盞煤油燈掛在洞壁上,煤油燈下面是一張土炕,炕上睡著一個人。他近前一看,是個年輕的女人,留著齊耳的短發(fā),睡得正香,身上蓋著一床破舊的棉被。
老人過去在床沿上坐下,掖了掖被角,輕嘆一口氣,深情地望著她。老肖知道這就是老人說的吳妞了,他有了一種隔世的感覺。
老人不說話,老肖也不敢說話。洞里很靜,靜得有些異樣。
突然,老肖看到床上的女人在急速變化,先是頭發(fā)在變白、掉落,面孔在一瞬間變得蒼老無比,皺紋仿佛雕刻般出現(xiàn)在臉上,她迅速地變老了。這種變化讓兩人驚慌不已,老人哆嗦著手想抓住什么,卻什么也抓不住。女人在繼續(xù)老下去,當(dāng)她最后一顆牙齒掉下來時,頭一歪,死了。
老人呆愣片刻,絕望地哀號一聲,一頭栽倒在女人身上,也死了。
老肖站在那里呆若木雞,驚慌失措。一抬頭,他看到洞壁上有一個小洞,洞里放著一個西洋鬧鐘,那鐘銹跡斑斑,早已停止了走動。他猛地醒悟過來,女人適應(yīng)了洞穴里的時間,當(dāng)時間不動了的時候,她也就不動了,就這么睡過去了。
老肖感到一陣莫名的驚悚,奇怪的是女人為什么又會突然死去呢?就在他茫然四顧的時候,右手碰到了自己左腕上的手表,低頭一看,手表正走得歡。他一下醒悟過來,是現(xiàn)在的時間迅速把女人帶入了她的老年,直至死亡……
老肖站在那里,傻傻地再也說不出一句話。至此,他終于相信老人說的一切都是真的。